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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風波已過?你真的以為風波已過?」
挪動了一下腦袋側頭看了看陳瀾,宜興郡主見其不自然地避開了自己的目光,不禁啞然失笑,「看,你自己都不信,還拿這種話來糊弄我。我掌管著御馬監侍衛親軍的兵符,此外還有京營的緊急調兵令箭,如今不再住在宮裡,這責任就更重了。我這一有身子,皇上就得另尋他人,能夠托以腹心的人有限得很。要知道,連盧逸雲那種人都可能生變,還有幾個人是可信的?要不是如此,皇上當初也不會把錦衣衛臨時交託給曲永一個閹宦。」
朝堂上這麼多文武官員,還有眾多的皇子和皇親國戚,宜興郡主卻說出沒幾個可以托以腹心的人,陳瀾卻並不覺得有言過其實之處。就只看一波又一波的狂瀾只是暫時過去,至今被拎出來的只是表面那幾個小卒,就能看出,險惡遠遠還未過去。況且,她昨晚上還在龍泉庵聽到了那樣的往事……
她正打算說些什麼,眼角餘光突然瞥見那邊的門帘被人高高打了起來,於是連忙緘口不言。進來的人是江氏和張惠心,一個面色寬和,一個眼角淚痕宛然,進屋之後,張惠心掙扎片刻,仍是忍不住疾步沖了上來,就在榻前跪了下來。
「娘……」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可這會兒派人回城,京城九門都已經關了,哪裡還趕得上?我這身體如何你還不知道麼,就是一陣子反胃而已……」
然而,說到這裡,宜興郡主卻覺得又是一陣抑制不住的犯噁心,緊緊抓住陳瀾的手卻依舊壓不下,還是旁邊的趙媽媽警醒,趕緊端了銀漱盂上來。一旁的江氏見宜興郡主只是乾嘔,心下不禁一動,抬起頭和陳瀾眼神一對,那個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就又被她拽了回來。
難道會是……
這麼一鬧,原本已經不情不願打算依了母親的張惠心頓時把心一橫,站起身扭頭就往外走。這時候,陳瀾連忙請江氏代自己照顧著,隨即連忙追了上去。而江氏到了榻邊攙扶了宜興郡主一把,忖度片刻就低聲問道:「郡主的信期可是推遲了一陣子?」
宜興郡主情知江氏畢竟是過來人,便輕輕點了點頭,隨即疲憊地說:「昨天宿在龍泉庵的時候就有了一回反應,之前幾天也是一直食欲不振,所以我也沒往心裡去,沒想到今天白天還好,這會兒竟是又……大晚上的回城去請太醫畢竟麻煩,這附近請大夫也不方便。我當初懷惠心的時候東奔西走,壓根就沒留心太多。太夫人於這上頭應當有些經驗,若是有什麼偏方或是飲食之類的,還請指點一下趙媽媽。」
聽宜興郡主的意思竟也是有七八分認準了,江氏立時笑著答應了。兩人坐在那裡說了一會話,江氏一樁樁對趙媽媽吩咐了,隨即又衝著宜興郡主說道:「若真的是准了,郡主這一胎來得極其不容易,一定要好生留心保養,千萬不能累著了。不是我危言聳聽,我早年在宣府時,還曾經為一個百戶的娘子接生過,她那時候也是三十五六,卻是好容易才母子平安。」
知道對方是好意,宜興郡主就點了點頭,遲疑了片刻方才開口說道:「只有一樁事情還請太夫人多多包涵,叔全是就要成婚的人了,若我這事情真的准了,他肩上的擔子難免會更重一些。他是皇上一手提拔起來的人,既是腹心,也是肱股。說起來,皇上之前定了年底大閱京營京衛,只怕他和阿瀾的這婚期得提前了。」
陳瀾對付張惠心自然有經驗,盞茶功夫之後就把張惠心帶了回來,從梨花帶雨到破涕為笑,屋子裡的兩位長輩看著這沒有血緣關係的姊妹兩個,都覺得好笑得很。這一夜,江氏便自告奮勇留在了宜興郡主這兒幫忙,陳瀾則是索性和張惠心睡了一張床。等到天明時長鏑和前去服侍,就只見張惠心一隻手伸在被子外頭大包大攬似的搭在陳瀾後腰,臉上還帶著笑容,那胸前的大片豐膩肌膚和粉背全都落在了外頭。而陳瀾則是側頭睡得正香,不時微微皺著眉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卻是對腰上的那隻手毫無察覺。
這兩位小祖宗,昨晚上也不知道怎得鬧了一夜!
長鏑和紅纓對視一眼,全都是抿嘴一笑,卻也只得上前死活把兩人叫醒了。張惠心呵欠連天地由著人服侍洗漱,陳瀾卻動作更快些,趁著梳頭的功夫就輕聲向長鏑問起宜興郡主的情形,得知昨晚上沒什麼大事,她這才放下心來,心裡更確信了十分。
對於近來一直多事的韓國公府來說,這還真是難得的大喜事!
第257章婚期(上)
一條河漕將京師宮城以西的西城分成了左右兩塊,河上自然少不得架設了數座供路人通行往來的橋。架在北大橋胡同和寶禪寺胡同之間的北大橋就是這條河漕最靠北的一座橋,再過去就是勛貴雲集的什剎海,因而也算是一塊寶地。宜興郡主的一座別院就建在北大橋西邊。
往日宜興郡主雖然也是隔三差五來這裡,可畢竟只是閒來小住,此次經幾位太醫聯手診斷,確定真是懷上了身孕,她思量再三就搬到了這兒來。一來距離韓國公府就只有一刻鐘不到的路程,有人過來也便宜,二來則是避免宮中流水不斷地賞賜東西,讓韓國公夫人陳氏心裡不舒服。只是,丈夫張銓恨不得撂下通政司的事成天守著她,女兒張惠心幾乎打算回家住上幾個月,就連陳瀾也是三天兩頭過來瞧看,饒是她對這一胎也異常重視,可仍然受不了。
「哎呀,一個個都成天嘮嘮叨叨,恨不得讓我整天躺在床上別下地,不就是前幾天反應大了些麼?」宜興郡主在院子裡散完步之後,就立時被幾個丫頭苦苦勸說著回了屋子,臉色要多勉強有多勉強,忍不住對同樣是滿臉緊張色的趙媽媽抱怨了起來,「我又不是那一碰就碎的花瓶,再這樣下去我就得被悶死了,早年懷惠心的時候還不是好好的!」
「我的郡主,話可不是這麼說,說一句打嘴的話,那時候您幾歲,如今您幾歲?」趙媽媽接過旁邊丫頭遞上來的熱毛巾,仔仔細細地在宜興郡主額頭和臉上擦了擦,又讓人重新搓洗之後又擰了一把,這才又小心翼翼地抹了兩下,隨即才撂下東西示意人退下,「太醫確診了之後,想起您那會兒去西山足足轉了兩天,老爺魂都快唬得沒了,把我叫過去好一頓責怪,再加上宮裡三天兩頭派人來和您說話,他就差沒直接抱怨皇上不體恤人了。」
「這也不能怪皇上,誰知道能有這一遭,那裡頭沒預備,御馬監侍衛親軍的一攤子事情還沒個准,如今我突然撂開手,這叫他們怎麼辦?」
宜興郡主正嘆氣,突然就只見門帘猛地被人撞開,一個丫頭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壓根連禮數都顧不得就急急忙忙地說:「郡主,郡主……不好了,前頭……前頭皇上來了!是便服,才只十幾個錦衣衛跟著……」
「才十幾個人?眼下這種時候,怎的這麼不小心!」
宜興郡主一下子站起身來,正要往外走時,旁邊的趙媽媽緊張地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連聲說道:「郡主,您可千萬別動氣!皇上素來謹慎,必然是明面上就那麼些人跟著罷了!既如此想來是不曾驚動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您這麼出去,走到半道上接著人還得趕回來,多費周折不說,上上下下也都驚動了……」說完這話,她就看著那丫頭斥道,「都伺候這麼多年了,偏還是遇事慌張!是前頭就這麼報上來的,還是皇上身邊的成公公先進來的?」
那丫頭這才退後一步,低頭垂手說道:「是皇上身邊的成公公先進的二門,對外頭只說是宮裡差人來探視,前頭黑總管認出了人之後,就分派了一應護衛各自提高警惕了。我回來的時候,也知會了其他人小心伺候著。」
「既如此,郡主不若就到前頭穿堂處等著迎一迎?去二門已經來不及了,而且太扎眼了些,皇上絕不會挑您禮數的,到時候您若真是到前頭去了,指不定還會怨您不好生保養……」
宜興郡主被這一通話念叨得猶如套上了緊箍咒,趕緊連連擺手表示自己答應了。出了房門穿過院子往穿堂,她還有閒心腹謗----那時候在皇家別院有預兆時,趙媽媽還鎮定得很,如今卻偏生這般緊張,果然懷疑和確診不可同日而語。在穿堂門口沒站多久,她就看到皇帝帶著成太監緩步行來,幾個年輕媳婦在前頭側身引路,正是自己以前從宮裡帶出來,如今卻已經嫁給了府里管事的那幾個一等丫頭。見皇帝似乎還問了她們什麼,她就索性下了台階沿夾道走了兩步,結果就看到皇帝一下子加快了步子,上前之後就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都已經是這種深秋天了,還不知道多多保暖保養,走到這風地里幹什麼?」皇帝見宜興郡主張了張口似乎要辯解,卻壓根不給她這個機會,「你都是這年紀了,有這樣的喜訊不容易,自然應當處處留心事事注意,否則有什麼閃失怎麼辦?來人,快上前好生攙扶著郡主,留心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