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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陳瀾隨京媽媽進了東次間,見晉王妃拉著一個小女孩離炕起身,她便快走幾步上前行禮,卻只是一屈膝就被人拽了起來。緊跟著,她就看見晉王妃低頭摩挲著小女孩的腦袋說:「嬛兒,快叫三姨。」
小女孩不過四五歲光景,頭上用紅繩扎著兩個可愛的小鬏兒,身穿一件真紅色的對襟小襖,眼睛忽閃忽閃,看著有些猶疑。直到晉王妃彎下腰哄了兩句,她才上前行了禮,隨即眼巴巴地看著陳瀾說:「你真的就是那個本領很大,幫了父王和娘老大忙的三姨?」
陳瀾被這一句問得哭笑不得,見晉王妃也有些意外,她就蹲下身來,看著小丫頭的臉說道:「小郡主,是誰告訴你,我有那麼大本事的?」
「是父王。」林嬛幾乎想都不想就答了一句,隨即認認真真地說,「之前父王對我好兇,可前幾天突然就對嬛兒好了,還帶著去花園看jú花呢!嗯,又讓廚房做嬛兒最愛吃的jú花餅……父王那次還對嬛兒說,要是下次見到三姨來王府做客,要我一定好好招待三姨,讓三姨喜歡我,因為三姨本領很大,幫了父王和娘老大的忙。」
此話一出,晉王妃只覺得鼻子一酸,本能地扭過了頭去。而跟著陳瀾進門的紅螺則是略一猶疑,退到門口要出去時,最終還是站住了。倒是京媽媽趕緊也蹲下身來,輕輕按著林嬛的肩頭,佯裝笑顏說:「小郡主,王妃有話要對縣主說,咱們先出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嬛兒要在旁邊陪著,否則父王要怪我的!」
見林嬛把頭搖成了撥浪鼓,說的又是這般童言無忌的話,陳瀾只覺得心中一沉,便微笑著伸出手臂抱了抱小丫頭,發覺她最初頗有些僵硬,隨即那身軀就柔軟了下來,懷中儘是那種溫溫軟軟的觸感,她便笑著撫摸著那柔軟細密的長髮,嘴裡輕聲說道:「嬛兒這麼乖,三姨怎麼會不喜歡你?你不是喜歡吃jú花餅嗎,三姨帶了好多,你跟著京媽媽先去外頭吃好不好?要是你父王回來之後問你,你就說三姨很喜歡你,以後還會常來看你……」
微微一頓,陳瀾便鬆開了手,隨即變戲法似的攤開手,露出了一支小巧玲瓏的小珠花,笑著插在了林嬛的頭上,這才又繼續說道:「他要是不信,你就說,這支珠花是三姨送給你的,是她自己串珠子做的。」
林嬛微微遲疑地摸了摸腦袋上的珠花,終究還是禁不住陳瀾說起jú花餅,用力點了點頭,這才抓住了一旁京媽媽的手。看著小丫頭一蹦一跳地跟著京媽媽出了屋子,陳瀾這才緩緩站起身來,眼中掠過一絲無言的憐惜。待到發現紅螺悄悄跟出了門去,她再轉過身時,就瞧見晉王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跌坐在了炕上。
「王妃……」
陳瀾走上前去,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麼,卻不防晉王妃冷不丁緊緊抓住了她的手,隨即聲音顫抖地說:「三妹妹,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興許我就再也見不著嬛兒了……你不知道,之前你來的那一回,她便是被禁在屋子裡不能出來,前幾天才解的禁足,我問過之後才知道她那幾天幾乎沒好好吃飯……我又是擔心又是後怕,那是他的親生女兒,他竟然……」
剛剛還姿態優雅的晉王妃說著說著,已經是抽噎了起來語無倫次。陳瀾儘管並不是親身經歷,但設身處地想一想,卻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感覺。直到晉王妃好容易恢復了常態,她才輕輕捏了捏那隻消瘦的手:「王妃,事情已經都過去了,與其再後怕,還是往前看來的要緊。」
第249章借力,知己
人貴有自知之明,陳瀾很清楚,憑著自己那海寧縣主的封號,根本不足以讓晉王重視,那位皇子親王在意的是背後的宜興郡主。她更知道,提醒時可以扯起虎皮作大旗,但其他的她就不能過分借力了。所以,今天特意來一趟,她自不會再搬出宜興郡主來。
慢慢勸服了晉王妃,她這才漸漸拐上了正題。而晉王妃傷心過後,終究還知道分寸,便原原本本地說道:「湯先生是殿下當初游西山八大處的時候遇上的,後來殿下打聽到他年輕時高中傳臚,授官卻被人動了手腳,兩任縣令之後掛印而去,卻在江南的好幾座書院教過書,為兩任巡撫當過首席幕僚,在士林中很有名望,於是便禮請了過來。前時湯先生感染風寒病了許久,最近才好了,這些天日日在殿下跟前謀劃……」
陳瀾本意在於探究鄧忠竟把贓栽在羅貴妃身上那件事情,對於湯老究竟是怎樣的人倒並不在意,此時聽著聽著,心裡便勾勒出了一個老謀深算的形象,於是心中就有些不確定了起來,到最後忍不住打斷晉王妃道:「那送了信之後,王妃可知道事情結果如何?」
「是今天你來之前,湯老才差人捎信進來的。意思是已經勸服了殿下,畢竟羅貴妃如今已經無子,父皇鍾情母后,恐怕短時間內都不會出入其他嬪妃宮中,所以羅家並不是威脅。只怕有人在暗中挑撥離間,殿下萬不可上當……」因是口信,晉王妃一邊說一邊仔細回想,末了才又補充道,「殿下中午也過來了一回,說讓我放心,如今一切都已經謀劃齊全,不管是落井下石的,還是煽風點火的,這次保准都能一鍋端了!」
晉王和那位湯老此次竟有這樣大的把握?
詳細問明了情形,儘管心下仍然存疑,但陳瀾也不打算插手過深,因而漸漸就說起了此來的另外一件事。當她對晉王妃點透,陳瑛有意把陳汐許給一位皇子,以求潑天富貴,果然,她發現晉王妃臉色轉白,顯是想起了有人曾經提到陳瑛還謀過晉王次妃的位子,隨即又驚又怒地用力一拍桌子。
「他真是好猖狂的心思!得隴望蜀,貪得無厭!」
這時候,陳瀾才詞鋒一轉道:「其實,為著這件事情,三叔昨天晚上回來之後就在家裡大鬧了一場,甚至還動手打了人,讓老太太訓斥了一頓。即便如此,看他那樣兒,似乎並不打算立時放棄,畢竟,這攀龍附鳳的心思一起,沒有那麼容易打消的。」
說著她又講起了昨日羅姨娘母女進宮,羅貴妃有意保媒襄陽伯,羅姨娘已經心動,隨即才解釋說:「雖說有貴妃做主,此事至少准了六七分,可就是怕剩下的這三四分有什麼變化。王妃想必也知道,之前若不是三叔,老太太也萬萬不會被逼到這境地,所以若是可以……」
「三妹妹放心,淑妃娘娘那兒,如今這幾日連番賞東西賞人下來給我,這麼一件區區小事,想來她和殿下決計不會駁我的面子……這也是你掙來的臉面。」晉王妃對陳瑛原本就沒有好感,此時氣怒之下,自是更答應得慡快,「此事交給我,兩三日之內我就讓它塵埃落定!」
離開晉王府的時候,陳瀾將窗簾掀開一條fèng,再次看了看這座昔日的楚國公舊邸,如今庭院深深的王府,她不禁吁了一口氣。
所謂借力打力,不外如是。她是幫了只想平安喜樂過日子的陳汐一把,卻也一樣是幫了朱氏和自己一把。陽寧侯府若是再出一位王妃,她和朱氏就是再不情願,也不得不被綁到陳瑛那駕馬車上,畢竟在別人看來,陳家乃是一體。哪怕荊王並不是如同表面上的好男風,可皇家絕非女子的好歸宿,陳瑛的私心極可能害了陳汐。而且,若他真成了荊王岳父,就憑他的野心勃勃,日後荊王也未必好過!
晉王府和陽寧侯府的距離並不遠,因而不過須臾,陳瀾就聞知已經進了陽寧街。堪堪到了侯府西角門前,當有人上前來要解下馬匹時,原本閉目養神的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立時讓紅螺吩咐外頭暫且停一停。
細細一思量,她便開口說道:「先不要進府,車就停在外頭,你進去請雲姑姑到帳房備一份厚禮,然後差人回稟一下老太太。後日就是重陽了,那時候我要隨娘去西山八大處,這一趟至少得兩日,明天還要往各家府里送禮,索性就挑著今天去小四的老師韓先生府上拜望,親自送上節禮,順帶也好接小四回來,我記得他今天是下午文課。」
陳瀾既然這麼說,紅螺自然不會違逆,答應一聲就下了車去安排。好一會兒之後,雲姑姑就隨著紅螺上了車,手中是兩個精緻的錦盒和一個罩漆描金捧盒。陳瀾聽說是御用監造的一刀好紙和一塊家中珍藏的貢品徽墨,自家廚房做的幾樣精緻點心,還有送給韓明益之子韓亦南的一套狼毫筆,她就輕輕點頭道:「多虧了雲姑姑替我想得周到。」
雲姑姑自是謙遜不迭。很快,一行人便又出了陽寧街。
時近黃昏,西城的官邸漸漸迎來了歸家的主人,而東城的豪商大賈們卻多半不曾歸來,做小本生意的還打算趁著夜禁之前卯足勁頭再賺一票,所以大多數里坊恰是冷清得很。陳瀾的轎車在韓府門前停下時,打起窗簾一角的陳瀾就從車窗里看到兩三個小廝正從裡頭牽馬出來。下一刻,她又瞧見羅旭和陳衍一前一後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