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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杜府門前,杜微方一下車就得知了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張原本就容長的臉立時拉得更長了。進門之後,看到角門邊上的門房裡頭閃出了一個人來,他不禁狠狠瞪過去一眼,又沒好氣地說:「你究竟知不知道避嫌?」
「先生,我是真的有要緊事……」
本來就不善言辭的楊進周在杜微方面前,自然是只有低頭的份。果然,他這麼一說,就只聽杜微方劈頭蓋臉地說:「你這個木頭我還會不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要是沒事情你就只會老老實實按著年節送禮,連大門都不會邁出一步來……我怎麼就收了你這麼個腦子一根筋的學生……好了,別傻站在這,跟我進去見你師母,今天算你好運,蹭飯就蹭飯吧!」
跟著杜微方進去,楊進周拜見了衛夫人,又被硬按著陪吃了一頓飯,他這才隨著進了書房。見杜微方大馬金刀地在書桌後頭一坐,那眼睛又瞪了過來,他只得上前了幾步到旁邊侍立了,這才低聲說道:「先生,這幾日事情太多,我在旁邊看著,實在是委實難決……比如說,眼下一人正被群起而攻之,明知道多半是誣陷,可大多數人卻都是作壁上觀甚至落井下石。另一個人正因迭遭大變而悲痛欲絕,可卻有人借著他的傷心做文章。若此時手裡捏著一樣大把柄,能夠讓疑似在這幾件事幕後興風作浪的人一起陷進來,那究竟該不該這麼做?」
「官場之中,隔山打牛借力使力落井下石本就見得多了,你這個初哥看了自然會覺得義憤填膺……當然我也是一樣。可說到把柄……什麼大把柄?是人家貪墨受贓,亦或殺人越貨,還是僅僅只是尋常的人情往來,亦或是管教不嚴的小疏失?」
杜微方快人快語,一語說完見楊進周一下子愣住了,他就忍不住站起身來,恨鐵不成鋼地又瞪著他:「把水攪渾了,是可以讓所有的魚亂成一團,但若是有聰明的本就把自己埋在泥中就是不動彈呢?陰謀詭譎的手段只能管用一時,真正讓人沒法抵抗沒法防禦的,就只有堂堂正正的陽謀,你可明白?」
見楊進周被自己說得一愣一愣,杜微方這才收起了那吹鬍子瞪眼的架勢,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說:「你一個武將,斗心機鬥不過那些在此道上玩了幾十年的文官。你這是幫你那小未婚妻問的吧?可人家真讓你打聽這種事了麼?她雖說是姑娘家,可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料想不會比你糊塗,你呀,操閒心!」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緊跟著是一個書童恭恭敬敬的聲音。
「老爺,陳家四公子來了。」
「瞧瞧,人來了吧?」杜微方沒好氣地瞪了楊進周一眼,又笑道,「得,那是我未來的女婿,你未來的小舅子,和我一塊出去見見。」
第245章婚事和變故
無論是誰,上午下午晚上被三位長輩或親自或派人狠狠操練了一番,這份疲累自然是說都說不出來的。一貫一回來就直接扎進陳瀾屋裡的陳衍便是如此,從杜府回來,他一回府就趕緊先打發了人去預備熱水,在木桶里竟是泡得完全睡著了,連什麼時候睡上了床都不知道。等到他在叫喚下不情不願睜開眼睛時,卻發現姐姐陳瀾正坐在床頭,這一驚頓時非同小可。
「姐!」陳衍一掀被子一骨碌爬了起來,緊跟著才往身上瞅了瞅,臉色頓時古怪了起來,隨即便不好意思地衝著陳瀾說,「剛剛實在是太累了,原還想著沐浴過後去你房裡說話,可結果就……咳,露珠和春雨也是的,我睡著了也該叫醒我才是!」
「看你睡得這麼熟,她們也心疼你這個少爺,稟報了我一聲就讓你先睡了。」陳瀾打量著陳衍明顯壯實了許多的身體,想起跟著露珠過來瞧看時的情景,免不了又想嘆氣,「雖說文課和武課都要緊,可你若是真的太累,也不是不能請假,杜閣老那兒昨天也可以分說兩句。這一覺睡醒,就已經是早上辰初了。」
「啊,已經是早上了?」
陳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見陳瀾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立時苦了個臉,連忙下床趿拉著鞋子去拿衣裳。可手才抓起了整整齊齊疊放在一旁春凳上的衣裳,他就回過神來,一扭頭卻發現陳瀾已經避出了門,他這才釋然,三兩下就換好了衣服,又一面束腰帶一面走了出去。到了外間,瞧見露珠春雨等幾個丫頭都不知道上了哪兒去,只有陳瀾正饒有興致地往他身上瞧,他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姐,莫非是我衣裳穿反了?」
「我只是覺得,如今你再不像是那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家公子,沒有丫頭服侍,這衣裳也穿得妥妥帖帖。」
「原來為著這個……還不是師傅說的,男子漢大丈夫要是連衣裳都要外人幫手,遭了事情就更加不著調了。」陳衍一想起宜興郡主是用什麼辦法灌輸這些道理的,忍不住就打了個寒噤,露出了些許齜牙咧嘴的表情,「咳咳,不說這些。姐,原本是昨天從杜府回來就應該去見你的,可被我一覺睡耽誤了。昨天我在杜家見到了楊大哥。」
「他去了杜府?」陳瀾一下子想到了自己捎帶給楊進周的那封信,忙向陳衍問道,「他可是有什麼話讓你帶給我?」
陳衍嘿嘿一笑,見陳瀾沒好氣地瞪了過來,這才老老實實一字不漏地複述了楊進周的話:「楊大哥說,事情辦成了,那邊答應幫忙,只卻追問了先頭的事考慮得如何。他還說,他問了杜閣老,杜閣老說,陰謀詭譎的手段只能管用一時,與其折騰這些,還不如用堂堂正正的陽謀,這才是讓人提防不了抵禦不能的手段。」
好容易複述完這番他想著都覺得頭大的話,他終於忍不住問道:「姐,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不和師傅去商量?師傅是你的乾娘,又疼愛你,如今雖然住在宮裡,可你真要見也不是很難的事,讓她去思量這些不是更好麼,何必你在這殫精竭慮?」
「你不明白。」陳瀾輕輕嘆了一聲,見陳衍一副你不說我怎麼會明白的表情,她想了一想,決定還是對小傢伙點透一些,「娘不是尋常郡主,而是皇上最信賴的人,如今住在宮中,其實還掌著御馬監的兵符。所以,她才不能管晉王府的事,而我也不能拿著外頭的煩心事去讓她操心,那樣會讓她失去如今這種置身事外的地位,你明白嗎?」
「所以姐你才不和師傅商量?」
陳衍反問了一句,見陳瀾點頭,他頓時小大人似的連聲嘆氣,等到站起身後,他突然轉頭看了看陳瀾,旋即用力地抱了抱她,接著才生怕有人看到似的後退了幾步,又搔了搔頭,認認真真地說:「我現在能幫上的忙有限,但等到將來,我一定能夠幫姐你分憂解難!」
「好好好,我可記著你這話了……」
姐弟倆說笑一陣,又一塊去了蓼香院向朱氏請安。等到陪著用了早飯之後,陳衍終究沒答應請假一天好好歇歇,又精神抖擻地出了門去。看到他這般光景,朱氏欣慰地對陳瀾說道:「這才大半年,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都是你這個姐姐想得周到,文有韓翰林,武有宜興郡主,再加上他也爭氣,京城年輕一輩的子弟裡頭,再過十年就看他了!」
陳瀾自己也覺得高興,此時順杆兒就又添了一句:「老太太也別把功勞都往我這姐姐身上推,您也不是為他尋了一門好親事?有杜閣老這位未來岳父看著,他也就平添了一位尊長教導,這可是別人想都想不來的。」
祖孫倆你眼看我眼,不禁坐視一笑。由於朱氏慣了身邊有人說話,她就把針線活都搬到了這裡,閒時朱氏還指點她針法繡法,如此一來,時光自是過得飛快。期間楊府還打發了莊媽媽過來送時令果子,陳瀾又回送了幾瓶果酒。及至羅姨娘和陳汐打宮裡回來的消息傳進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她們在宮裡耽擱了這麼久,還用了一頓午飯?」朱氏看著前來稟報的張媽媽,眉頭擰成了一個結,「別說是她們,就是別的正派皇親國戚,也沒有這麼招搖的,貴妃娘娘喪子心痛,她們也該在旁邊勸著些,怎麼沒事盡給別人留把柄!」
張媽媽不敢接話茬,陳瀾不得不在旁邊規勸了朱氏兩句----一涉及到陳瑛和羅姨娘的事,朱氏便很容易發火,這幾乎是定律了。然而,她才說得朱氏臉色和緩了些,外間鶴翎卻進來報說羅姨娘求見。這下子,朱氏一下子面色一沉。
「她一個妾室,不經過主母跑來見我,哪有這樣的規矩!」
對於羅姨娘的一回府就來求見,陳瀾心裡飛速思量了一會,最後覺得事涉陳汐,於是只得打疊了精神勸道:「老太太,羅姨娘畢竟剛從宮裡回來,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說,平日裡羅姨娘都是只在院子裡,並不來擾您,這次破例一回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