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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是是是……我絕不說三小姐送了信給大人你就是!」秦虎乾笑了一聲,隨即忍不住又問道,「不過,這重陽節之邀是什麼意思?」
「重陽節登高,我大約沒法抽出空來陪娘登高賞jú插茱萸,難為她想得周到。」
楊進周說著就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隨即頭也不回重重一鞭抽在馬股上,卻是風馳電掣地馳了出去。後頭的秦虎來不及問出下一個問題,只得無可奈何地撓了撓頭,隨即趕緊一縱韁繩追了上去,不一會兒,一前一後兩人便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
重陽節將近,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市井百姓,但使有些閒錢的,多半會置辦一兩盆jú花,邀上三五好友在家裡賞jú喝酒,也算是難能的松乏時光。正因為如此,京城大街小巷中往往有推車亦或是挑擔的花農,全都是近郊專司種花的,那車上擔子上儘是各式各樣的瓦盎瓦盂,沿街叫賣,生意極其興隆。而權貴家中往往有專門的花房暖棚,下人裡頭也少不了花匠等等,諸府之間送花的風氣亦是極盛,炫耀多於實質,更沒有太多忌諱。
鏡園畢竟是新賜給楊家的,雖有個小花園,但各色花卉頗有些凌亂,眼看jú花將近,家裡連搭一個九花塔的盆栽jú花也湊不齊。楊母江氏多年親自操持家務,對於這些門面上的雅事已經不如年輕少女時熱衷了,本意是在院子裡擺個幾盆應景,誰知道這一日楊進周上了早朝,她用過早飯在院子裡散了一會步,下頭人就報說,汝寧伯夫人帶著長媳和幾位本家太太來了,還帶來了四盆jú花,說是太夫人特意指名送來的。
儘管對於這麼一撥不請自來的客人,江氏要多膩味有多膩味,可門上的人尚未訓練有素,而且也沒那麼有眼色,這會兒她也不能直接說病了,只能打起了精神到房中會客。眼見汝寧伯夫人鄭氏身後隨侍著一位個子高挑容貌姣好,衣著打扮極其精緻華貴的少婦,她便知道這大約是那位新娶的世子夫人,也就是陳瀾的二姐陳冰。
端詳了兩眼,她就覺得兩人雖長相有些類似,可細看之下大有不同,至少,她那未來的兒媳絕不會在別人屋子裡用那種挑剔的目光四處打量。
果然,坐定之後寒暄了一陣,鄭氏便道出了今次的來意,卻是邀她重陽節回汝寧伯本家祭祖。聞聽此言,江氏不禁眉頭一挑,好容易才掩住了臉上怒色。
這重陽不比除夕清明冬至,朝廷又不給假,男人們白日裡根本沒空去宗祠,至於女人們……須知汝寧伯府和別家勛貴不同,從第一代開始就定下了不許女子進宗祠的規矩,縱使伯爵夫人亦然,再說她一個人回去幹什麼,看那太夫人的臉色?
第242章惡客,通房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有些僵硬。汝寧伯府雖說在勛貴之中已經算不上頂級,說二流也已經是給面子了,可汝寧伯夫人鄭氏在家中卻是主持家務多年,最是說一不二的角色,於妯娌之間,那精明潑辣亦是名聲在外。所以,她開了口,其他幾個本家太太誰也不搭腔,一個個專心致志地打量著手中的茶盞,那目光仿佛恨不得將花樣上頭鑽出幾個洞來。
鄭氏見江氏面沉如水,卻不答話,心中暗自得意,又沖一旁的媳婦陳冰打了個眼色。陳冰原還有些不願意,可是被那刀子般的眼神一紮,只得咬咬牙開口說道:「大伯母,重陽祭祖原本就是大事,大伯和大哥既然已經認祖歸宗,這大事上頭總不能不露面。再說,太夫人還下帖子邀了好幾家夫人小姐,到時候賞jú聽戲,大夥也好一塊熱熱鬧鬧過個節。」
儘管一忍再忍,但這會兒江氏終於克制不住了,當即放下茶盞問道:「祭祖大事,我原不該辭,只是我離開本家的日子長了,倒是納悶得很,什麼時候汝寧伯府改了女子不得祭祖的規矩?而要說男人,別提汝寧伯,就是我家全哥也身有公務,只怕告假不是那麼容易吧?」
此話一出,滿堂的女人們全都臉色不太自然。雖則是男尊女卑,可滿京城那麼多達官顯貴,真正把女子拒之於宗祠之外的極少,也就是汝寧伯府有這等迂腐的破規矩。平日裡還能安慰自己說不用在宗祠又跪又拜的,可這會兒偏生被人揭開了這一茬!到最後,還是鄭氏反應快些,當即笑道:「沒想到大嫂還記著這理……話雖如此,可咱們在宗祠前頭拜一拜,總也是晚輩媳婦該盡的禮……」
她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聽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老太太,韓國公府派人送帖子來了。」
這突如其來的稟告總算是打斷了屋子裡的話頭,江氏心中一松,連忙揚聲命送進來。莊媽媽打起帘子進了門,目不斜視地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雙手呈上,又笑道:「老太太,我還原有些狐疑的,聽了過來的韓國公府家人解說才知道,下帖子的是宜興郡主,請老太太重陽節一塊去西山八大處。這不單單是遊玩,如今京中多事,郡主也是奉了御命到八處寺廟上香禮佛,隆佑長公主正好身上不慡快,但還是許了讓永樂縣主隨行,此外臨安縣主海寧縣主都會一塊去。畢竟那些寺廟不是前朝古剎,就是太祖爺當年命工部造起來的,都是敕建,上一柱香也是敬禮先人。」
若只是宜興郡主相邀踏青賞jú,江氏還不能用這個由頭推了汝寧伯府的祭祖,然而,此時莊媽媽又解釋說這是奉御命往八座寺廟上香禮佛,她頓時露出了笑容。見那邊的鄭氏一副強裝的笑臉,她就打開帖子瞧了幾眼,卻發現內中除了邀約,還有一張夾片,上頭工工整整的小楷上註明了緣由,落款則是陳瀾。這時候,她心裡就更高興了。
有什麼比准媳婦撞破了別人設的好局更讓人開心的?
「想不到都撞了同一日。」她收好了帖子,又歉意地向鄭氏點了點頭,「誰知道會有這麼巧的事,還請弟妹替我回稟了太夫人,謝了她的好意。這就快重陽節了,前時家裡釀了jú花酒,今日我又親自下廚做了些重陽糕,也請一併捎帶回去,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話音剛落,莊媽媽仿佛是想到什麼似的,又連忙開腔說道:「老太太,外頭韓國公府的人還送了幾盆jú花來,說是宮中賞下的,宜興郡主送了韓國公夫人和臨安縣主海寧縣主各八盆,自己留了八盆,剩餘的全都送了咱們這。送來的人說都是西施鶴翎之類的一等名品,我眼皮薄見識淺也認不過來,不若也讓汝寧伯夫人捎帶一些回去送給太夫人?」
「既是宮中賞出來的好花,自然不能留著獨享。」江氏原本就不想占汝寧伯家的便宜,剛剛算算自己那些回禮太薄了,心中正有些煩惱,因而聽到莊媽媽這話,頓時大喜,「你去看看有那些,挑四盆好的讓二弟妹她們帶回去。另外,上次繡莊不是還送來了幾匹好刺繡的表里嗎,送給各位嫂子弟妹正好。」
其他那些妯娌今天本就是被請來幫腔助陣的,原沒指望撈到什麼好處,此時一聽全都是大喜,一個個道謝不迭,一時間好一派賓主盡歡的景象。幾圈話說完,江氏正打算尋個由頭打發了這些不請自來的客人,外頭突然又有婆子稟報說,錦衣衛緹帥歐陽行求見。
這一聲稟報和剛剛江媽媽這陣不同,便猶如一個驚雷一般,把原本嘰嘰喳喳說個沒完的客人們全都震住了,一時之間你眼看我眼,只盼著有人能首先告辭。見得這番光景,江氏便站起身淡淡地說:「不是我不想留諸位,實在是這一撥人來得突然,不若改日再聚吧?」
鄭氏被這句話噎得半死,可終究是不敢和錦衣衛的人多打交道,至於其他那些妯娌們就更巴不得了,一時間全都站了起來。江氏親自把人送到小院的穿堂門口,便以要見錦衣衛那位緹帥為由站住了,誰料想落在最後的陳冰突然轉身湊近過來,又屈膝行了一禮。
「大伯母,今日頭一回拜見,論理我不該說什麼,只有件事一直噎在心裡,不得不提醒您一聲。我家三妹妹心氣高傲,其他姊妹素來並不在她眼中,外頭那麼多親戚姊妹,她也只認臨安縣主一個。早先因為家裡頭的紛爭,她和威國公世子頗有些交情,這才借了勢……」
沒等她將話說完,江氏就皺起眉頭打斷了去:「艾哥媳婦,論血緣她是你妹妹,論妯娌,將來她也是你的弟妹,這些話我如今就當成沒聽見,否則傳揚出去不是傷了她的體面,而是傷了你的臉面!你婆婆和那些嬸娘都已經去得遠了,讓人看見你對我嘀嘀咕咕,回頭追問起來,你該怎麼答?我那邊還有人要應付,就不送了!」
看到江氏冷冷淡淡扭頭就走,陳冰忍不住死死攥住了帕子,張口還要說些什麼,卻只見莊媽媽已經帶著僕婦上來,一副「送客」的架勢。咬碎銀牙的她只得把氣往肚子裡咽,恨恨地扭頭就走,一面走一面在肚子裡暗自咒罵了起來。
擺什麼長輩的架子,不過是暴發戶一般的人家,看你們能風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