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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暑日原就是天乾物燥,這些天更是連著一個月沒下過一滴雨,通州那邊雖還不虞缺水,可還請三小姐多加留意天安莊上情形。而且,今夏炎熱,前日甚至聽說東城多人中暑,你們雖在府里,可也小心些。」
楊進周突然提醒這些,車內的陳瀾頓時一愣,正要道謝時,她卻不防陳衍已經把腦袋伸出了車外:「楊大哥,多謝提醒了!得空了到家裡坐坐,給我講講你先頭那陣子你打仗的事,之前那落馬河大捷的事滿京城都傳遍了,可光是茶館裡頭就有四五個不同的版本!」
儘管陳瀾立刻就把陳衍拉了回去,但話都說出了口,她只好代陳衍道了歉,卻沒想到楊進周猶豫一陣子就答應了下來----儘管只說是等有空閒時。一旁的羅旭看得眼光閃爍,直到楊進周告辭離去,他才長長鬆了一口氣,可不防陳衍竟是溜出了馬車,要了一匹馬和他並肩騎著說話。於是,他只好打疊起精神應付這個小師弟。
「杜大人的性子在京師是有名的,早先只是耳聞,今天親眼目睹,方才覺得名不虛傳。相比那些只是惜貧恨富的人,杜大人那才是真正的正氣。」
「那是,羅師兄你這樣的口才,在杜大人面前還不是啞口無言?」
說說笑笑又行了一陣,眼看距離陽寧街已是不遠,羅旭卻漸漸收起了起頭嬉笑的樣子,有些心事重重。想起母親前些日子常常入宮,從羅貴妃那兒聽到要給自己尋名門淑媛的隻言片語,又想著母親不知道和父親提過沒有,他不知不覺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換上了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對陳衍說,有極其要緊的話要告訴他們姊弟兩個。
陳衍被他這般模樣一嚇,不敢造次,眼看路邊有一座供路人歇腳的下馬亭,就吩咐馬車先駛過去停了,隨即就吩咐隨從在四周看著,把車夫也遣了開來,這才到了馬車前。
陳瀾剛剛就覺得奇怪,直到車門打開,陳衍打起車簾對她言語了一番,她方才明白是怎麼回事。見陳衍後頭的羅旭一掃平日的收放自如,竟是異常鄭重,她也不無吃驚。
「羅世子?」
「三小姐,上次我讓小師弟捎帶的話,可帶到了?」羅旭見車中陳瀾一愣之後,臉色有些異樣,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我羅旭雖不得說是什麼無雙才俊,但這心思卻是一片赤誠。若是……」
儘管車夫和親隨都在遠處,儘管車中的紅螺是自己的心腹,儘管一旁的陳衍瞪大了眼睛,可顯然沒有任何的不滿,反而滿臉興奮高興,陳瀾心中亦是感動,但她不敢就這麼聽下去,突然咬了咬牙打斷了羅旭的話。
「羅世子,你的一片心意,我領了。只是,這世上人心善變,而時光更是無情,昔日前因鑄下,如今拜領後果的人,興許早就記不得那前因了。不過,羅世子之前對我們姊弟的援手,我這一世都不會忘記。」
「你只感激援手,卻不記得前情麼……」
陳瀾自是對羅旭有好感,但她無法自欺欺人,羅旭所作的一切最初必然是因為那人的影子,可如今占了這軀殼的早已是另一個人,她不得不把有些事情說清楚。見羅旭苦笑一聲怔在了那兒,她也顧不得他究竟能否聽懂自己剛剛這番意思,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而且,羅世子當知道,陽寧侯府乃是京師赫赫有名的百年勛貴世家,而威國公府則不但是新晉功臣,更是顯赫外戚,有些事情關乎長遠,從來就不是我們小輩能做主的。況且,前次我入宮之時,賢妃娘娘已經言明,皇后崩逝之前曾有言在先,我將來的事情恐怕將出自聖裁。」
儘管羅旭心中頗為難過,可陳瀾後頭的那番話更是驚人,他事先竟是絲毫沒有通過母親從羅貴妃那裡得到過這賜婚的消息。他可以說服母親,也自信興許能夠說服父親,可前頭那座大山竟是皇帝,這便不是能夠輕易逾越的。他知道陳瀾有意提到陽寧侯府和威國公府,並不是讓他認清貴族和暴發戶的分別,而是說明兩家所代表的龐大勢力,可即便如此,這卻難以抵消他心頭的震驚。良久,他深深呼吸了幾回,那股窒澀終於排解了許多。
怪不得,她一直不敢回應自己的心意……
「話說透徹了,總算舒慡多了。我知道今天實在是唐突,但有些話憋在心裡太久,實在不得不說,還請三小姐見諒。」羅旭一邊說一邊又朝陳衍歉意地一笑,隨即拱了拱手說,「時候不早,那便繼續上路吧!」
第192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東西六宮總共十二宮,四妃的位置卻是有數的,因而,膝下有子女的九嬪往往都能占據一宮正殿,再加上皇帝並無獨寵的人,往日裡的日子倒也不難捱。現如今皇帝追思皇后,不常到其他宮中來,這些在宮裡少說呆了十幾二十年的女人們也沒有太多怨言。
李淑媛的永安宮位於東二長街以東,從北往南數的第二座。由於她娘家豪闊,在宮中手面大,平素人緣也極好,對底下的人素來都是和顏悅色,平常到哪都露著微笑,宮女太監們背地裡都稱一聲笑面佛。這些天她也是連皇帝的面都沒照過,難得把兒子淮王盼了來,可才三兩句話,母子倆不知怎的就鬧了起來,結果就只見淮王氣沖沖地出了後院正殿同順齋,李淑媛急匆匆衝出來嚷嚷了兩聲,可終究沒能把人叫回來,一貫脾氣好的她也氣得直跺腳。
「娘娘,什麼事大不了的,竟是和淮王殿下鬧了生分?」
看到從後院西配殿裡出來的是劉才人,李淑媛眉頭一蹙,隨即就淡淡地說:「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牛脾氣不懂事……算了,讓他吃些虧也沒什麼壞處。前些日子才有人送進了一些茯苓霜,我一個人也用不了,到時候讓人拿兩簍子來,你和孟才人一塊分分。」
有了好處,劉才人自然不會繼續管閒事,忙笑著行禮謝過。而李淑媛撇下人回到前院正殿裡頭,立時召來了一個心腹太監,咬牙切齒地說:「趕緊想辦法去探一探,看老五跑到皇上那裡去究竟說了些什麼,事無巨細打聽出來,不要怕花錢!」
等到那太監一溜煙跑了,她方才把揉成一團的手絹狠狠扔在了地上,氣急敗壞地罵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非得闖出禍事才知道收手麼,這種事情只有背後使勁的道理,怎麼能當面去說!都是齊太妃……也不知道收了汝寧伯家多少好處,這個該死的老虔婆!」
皇后百日將至,皇帝在下朝之後,去坤寧宮的次數不知不覺竟是越來越多了。從坤寧宮出來的他頗帶著幾分悵惘,走路也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身後的一個太監輕輕提醒了一聲,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經進了乾清宮後院。他還沒到御書房門口,就只見一個小火者疾步跑了過來。
「皇上。」那小火者隔著幾步遠就跪在了地上,磕了一個頭稟報導,「淮王殿下求見。」
「老五?」
皇帝口中念了一句,卻頭也不回地繼續往裡走,快要進門時才淡淡地說:「讓他進來吧。」
自打皇后崩逝之後,淮王除了隨眾哭靈,這還是第一次單獨見皇帝。儘管早就為了今天的事做了萬全準備,可他真正進了御書房,站在皇帝面前時,卻感到了一種迎面而來的巨大壓力。小心翼翼地行過禮,又再次確定自己的衣裳穿戴沒有任何會觸怒這位父皇的地方,他才垂頭說道:「父皇,母后百日將至,兒臣寫了一篇悼念母后的祭文,想請您看看。」
皇帝瞥了淮王一眼,想起幾個兒子之前祭拜守靈的時候無不是哀哀切切,做足了孝子的姿態,可真要說悲痛,恐怕沒人及得上那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可回過頭來被人一哄就能破涕為笑的周王。至少,在靈前大哭的時候,他那個呆傻的大兒子是真心難過的。至於淮王所說的祭文,這倒是諸子之中第一個送上來的,因而他便點頭命太監下去拿上來。
展開大略掃了一掃,他就發現這並不是謄抄好的文本,上頭頗有些塗抹改動的痕跡,決計算不上工整。可就是那些墨色深淺不一的字跡,他的臉色就稍稍霽和了下來,至少,他能夠看得出來,這篇祭文並不是那些善於舞文弄墨的王府清客所寫,應該貨真價實是淮王所作。
「你倒是有心了。」
難得父皇一句讚許,淮王立時放下了一半的心思,隨即立時趁熱打鐵,面帶悲色地說了些皇后從前待自己的情形。相比動輒哭暈過去的晉王和其他幾個皇子,他的精心準備畢竟沒有白費,由於說起昔年舊事時栩栩如生,皇帝漸漸聽得認真了起來,他這個說的人自然更加賣力了起來,臨到末了也已經淚流滿面。
「母后在時常說,只恨身子太弱,不能為父皇分憂太多,又沒法花太多心力教養咱們這些不成器的兒子,只盼著能瞧見咱們一個個娶妃生子,到時候兒孫滿堂承歡膝下。兒臣如今想想母后的話,心裡就像刀割似的……咱們兄弟幾個日後娶了王妃,就算真的生了一大堆兒女,可恐怕她們連母后的模樣也沒見過,更不用說在母后面前盡過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