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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娘,來的兩人中,其中一個竟是全哥!全哥當初備齊束修向爹爹行過拜師禮,所以聽說娘的三十大壽,正好回來的他就親自上門送壽禮來了,我想他過年也送過節禮的,此次畢竟是師生之誼,他來祝壽也是應當,收了那盒壽糕,就請了他進來。至於另一個也確確實實是爹取中的貢士,他又和全哥熟識,您看……」
衛夫人聞言,也就沒多想,當即點點頭道:「我道是誰,既然是全哥,另一個又和全哥熟識,又是你爹取中的貢士,那就請進來罷……這樣,我去隔仗前頭見人,你們在隔仗後頭呆著,如此也不虞驚擾。箏兒,你這個主人好好待客。」
「娘,你就放心好了!」
杜箏笑吟吟地向母親揮了兩下手,眼見人從左邊帘子出去了,立時轉過身來挨個親戚打招呼。因她年紀小,又生得可愛,衛夫人出去又是有正經理由,眾人自然不會有什麼苛責,而陳瀾心裡惦記著朱氏的話,等杜箏上前的時候,少不得拉著她說話,聽其一口一個陳家姐姐,言語落落大方,說話亦是慡利,更是對這小丫頭心存好感。
然而,就在她向杜箏問起都讀了些什麼書的時候,隔仗外頭也傳來了說話聲。一時間,屋子裡的其他女眷都很自覺地止住了話語,她也自然而然暫時擱置了話頭。然而,當聽出外頭說話的人是誰時,她頓時大吃一驚。不止是她,就連規規矩矩坐著的陳衍也一下子跳下了椅子,但很快就在陳瀾一個眼神下老老實實坐了回去。
正房明間隔仗之外。
衛夫人打量著前來給自己拜壽的兩個青年,見他們一個英武沉著,一個灑脫陽光,氣質俱是不凡,心裡就生出了幾分讚許來,但也只是謙遜地受了他們半禮。待得知並不是一同來的,而是在胡同口正好撞見,她暗自納罕的同時又笑說真巧,隨即就問起了兩人的名字來歷。這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她立時大吃一驚,當即用責怪的目光看著旁邊侍立的杜笙。被繼母這麼一瞪,杜笙不禁暗悔剛剛看見人就想著遇到師兄了,沒來得及多解釋。
偏巧就在這時候,外間突然一陣極大的喧譁。衛夫人雖年輕,但治家亦是極其嚴謹,此時不禁油然而生慍怒。她正要讓身邊的心腹媽媽出去看個究竟,孰料一個僕婦就冒冒失失闖進了屋子,眼見這隔仗前頭全都是人,她愣了一愣,隨即也顧不得請罪,屈膝一行禮就喜氣洋洋地說:「夫人,大喜!翰林院那邊剛剛傳了消息過來,老爺入閣榮升次輔,授華蓋殿大學士,兼戶部尚書!」
聞聽此言,剛剛還一片寂靜的隔仗後頭頓時傳來了好幾聲驚呼。這些都是深宅婦人,內閣次輔,授華蓋殿大學士兼戶部尚書是什麼意義,她們難以完全理解,但杜微方升官了,這一點她們卻還是明白的。而拉著杜箏的陳瀾大吃一驚之後,便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照這樣看,要和杜家聯姻,只怕是不太容易。
就在這時候,她就聽得外間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杜師母,今日是您的壽辰,老師又入閣拜相,只怕是緊跟著就有人蜂擁而至賀壽,還得及早預備才行。」
第189章應對和妙計
楚朝翰林院設立之初,不過是選些詩詞歌賦出眾的臣子充當文學侍從,尤其是太祖在位期間,翰林院幾乎連根本連糙詔預機務的資格都沒有。可隨著太祖的崩逝,第二任太宗皇帝的登基,國朝制度日益完善,尤其是當時的太后之弟鄭國公一力主張,於是科舉復行,文淵閣設立,館選亦是漸漸成了制度,翰林院掌院學士就不單單是清貴的虛銜,而是成了一舉入閣拜相的捷徑。
相比翰林院的那些前任們,如今的掌院學士杜微方是個出了名的執拗脾氣,人送外號杜鐵嘴。這鐵嘴倒不是指他如同算命的一般能鐵口直斷,而是說他那張嘴太過刻薄。他做官方正也就算了,偏生那些請託上門的全都根本招架不住他的三言兩語,往往連東西都不敢留下就狼狽而走,逢年過節也是大門緊閉不見賓客。所以,他執掌翰林院七年,每逢他任讀卷官評卷官的時候,考生都難免求神拜佛希望不要輪到自己。於是,杜學士府可說是整座京師三品以上官員府邸中最冷清的地方。
然而,仿佛是羅旭一語成讖,門可羅雀的杜學士府這一天卻舊貌換新顏。狹窄的胡同中靠牆停滿了一溜車馬,其中有簇新的四人抬官轎,只有五品官以上才能坐的青幔雲頭車,銀轡頭鮮亮馬鞍的高頭大馬,身穿整齊衣裳的家奴……總而言之,哪怕是在杜府呆了幾代的老門房,雖知道是賀自家老爺入閣多過賀壽,看到這架勢也覺得心裡直嘀咕。
學士府的當家主母衛夫人出身京都世家,可本家並不是那些公侯伯之類的功臣,多年下來早就有武轉文,她又是繼室,隨著杜微方之後教養繼子繼女,自己又生養了一個女兒,一向是低調再低調,萬沒料到自己這三十生辰的這一日竟會迎來這天大的喜事。如今儘管大門早已經關上了,可面對著從門fèng里塞進來的一沓沓的禮單子,一個個來拜壽的官員夫人們,她只覺得腦仁疼。
懊惱歸懊惱,但官面往來不外乎人情,她自然不能像丈夫那樣鐵嘴,更不能把人拒之於門外,只能一面派下人到翰林院去給丈夫報信,一面在正房團團轉,心想如今這升官究竟是福是禍。這還不算,這邊廂就已經夠亂了,那邊廂丫頭又來報說,竟是又有幾位新科進士堵住了後門,說是要前來拜師母!
衛夫人簡直都要焦頭爛額了----這一科的正經主考官是已經下台的張閣老,杜微方只是讀卷官,她算是哪門子的師母?這羅旭也就罷了,終究是起頭就已經來了的,楊進周是丈夫在宣府教書時就收下的,自己的兩個兒子還和人熟識,可其他這些人這會兒來添什麼亂!
她正不知道該見還是不見,那邊廂羅旭就歉意地開口說道:「師母,今次實在是我冒失。只因前幾日曲公公到家裡來,把當日御批的殿試卷子和老師批的會試卷子一塊拿出來給我瞧,我那時候才知道殿試傳臚實是僥倖和皇上愛護,會試的名次已經是老師秉公,所以就想今日趁著師母壽辰來拜會拜會,也好等到老師回來請教一番,誰知道正好遇上了這等情形。」
衛夫人心裡雖然也知道留著這兩位,再加上房中還有陽寧侯府的姐弟倆,自己一味堵住了門,終究是也並無好處。然而羅旭說得誠懇,又是說明消息來自宮中,她那股鬱氣也就消了大半。而楊進周也跟著賠了禮,他忖度比羅旭更不好露面,更是誠懇地開口說:「師母,依我看,還得派人去順天府和東城兵馬司打個招呼,使人到這邊來淨一淨,以免更多的人湧入,到時候更難以應付。」
「這……」衛夫人平素習慣了家裡的冷清,更鮮少和順天府五城兵馬司打過交道,此時一聽這話,頓時有些遲疑,「是不是太興師動眾了些?等老爺回來,這些人知道老爺的脾氣,總不敢再一個個堵在門口了。」
楊進周想像著杜微方回來之後看到這亂糟糟一幕的情形,頓時苦笑道:「師母,此一時彼一時,先生從前是翰林院掌院學士,有些崖岸無妨,但如今一入閣就大發雷霆把人往外頭趕總有些說不過去。而且,杜家的人手實在是不夠,誰知道先生什麼時候回來?眼下就只怕如宋閣老家人或是其他權貴家裡的人也來賀壽,到那時候就更捉襟見肘了。」
羅旭正滿心尷尬自己為了不被杜微方趕出門去,特意選了給師母拜壽這麼個藉口,誰知道竟是正好撞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此時,聽見楊進周說起東城兵馬司和順天府,他心中一動,趕緊也幫腔道:「師母,楊兄說得不錯,那些權貴之家興許不懼東城兵馬司和順天府,但那些低品小官未必就願意讓這回送禮落在別人眼裡,如此至少可少些人。」
想了又想,衛夫人終究還是按照他們的建議,派次子杜竺領著小廝從側門出去東城兵馬司打招呼,讓那邊派人幫忙維持。可人前腳剛走沒多久,外間一個僕婦在門邊上稟報了一聲就匆匆進來,彎了彎腰就滿臉苦色地說:「夫人,晉王府長史派人送禮來了!」
衛夫人一下子愣在了那兒,忍不住伸手想去揉太陽穴,可那手指才按了兩下,接踵而來的稟報聲一下子讓她的手僵在了那兒。
「淮王府長史派人送銀絲壽麵二十斤,壽桃三十顆,香木數珠四串,表里二十端!」
「宋閣老府上的大奶奶親自來賀壽了!」
情知最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衛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時間頭痛欲裂。
隔仗後頭的陳瀾自然知道這一刻的杜府一下子成了漩渦的中心。別說外間那些層出不窮的拜壽人,就是這屋子裡的女人孩子們,誰不是坐立不安?見杜箏一次次叫了丫頭進來低聲詢問外間情形,小小的臉上眉頭皺成一團,偏又不知道該怎麼是好,她不知不覺想到了自己之前在那許多危機面前絞盡腦汁的情形。再加上覺得今次自己和陳衍既然來了,總不能看著杜家人就這麼麻煩,略一沉吟就吩咐一個丫頭把杜箏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