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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陳衍看了一眼蘇婉兒,這才笑嘻嘻地說:「蘇家表哥在三甲,大約是三四十名的光景,我沒耐心細數,大約如此了。」

    此話一出,蘇婉兒頓時面色蒼白。雖說能在會試脫穎而出便是進士,可這進士也同考舉人有正榜副榜一樣,分著三六九等。一甲賜進士及第,二甲賜進士出身,三甲則是同進士出身。國朝初年恢復科舉之後最流行對對子,有一等促狹的人以同進士對如夫人,一時使三甲成了為人嗤笑的對象。如今雖說早已不是那會兒了,可心高氣傲的大哥得知只中了三甲這個消息,怕是要暴怒懊惱好一陣子,就是祖母那邊也未必有好心情。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能中三甲也不錯了,不知道要羨煞天下多少天才!」

    陳瀾勸了一句,見蘇婉兒失魂落魄,也就不再多說。正要吩咐陳衍上馬去前門大街,她就聽到外頭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就瞧著像是陳小弟,趕緊帶著人過來瞧瞧,果然是你們!」

    扭過頭發現是羅旭,陳衍趕緊放下了掛簾,笑嘻嘻地道了聲恭喜羅世子高中,隨即就光棍地伸出手去:「世子爺,今兒個我客串一把報子,您這散財童子就打賞兩個吧!」

    「裝神弄鬼!」雖說合起摺扇在陳衍的腦袋上沒好氣地敲了一記,但羅旭隨即便掏出了一個荷包,看也不看就撂給了他,這才笑道,「是昨兒個別人送來的兩個香樟球,留著玩吧。榜張出來就該宣進去傳臚了,不然我還能請你這個散財童子好好吃一頓……對了,你怎麼是坐車來的,平常不是都愛騎馬嗎?」

    「我三姐和蘇家表姐在車裡。蘇家表哥正好也是今科殿試,結果名列三甲……」

    羅旭原以為只是陳衍來看熱鬧,待聽到陳瀾也在,原本轉了一半的身子立時停了下來,待聽得陳衍這解釋,他才沒話找話說道:「三甲也不錯了,我之前就想著,只要不在三甲裡頭忝居末座就好,誰知道能高中傳臚,這下先生就算見著我也不至於橫挑鼻子豎挑眼,只可惜還不如他老人家的探花……」

    眼看陳瀾在車中絲毫沒有搭話的意思,羅旭知道自己要不能說點有意義的事,甭想人家會開口搭理自己,於是立刻飛速開動著腦筋,總算是想到了一件可用來搭訕的正經事,便有意往馬車靠近了兩步,又笑道:「話說回來,明日便是我家下帖子邀約的日子,陳小弟和三小姐可千萬一定來。我原是連楊兄那裡都送了帖子的,誰知道他竟是帶著天策衛往近郊和京營兵一塊操練去了,否則今天張黃榜應該是天策衛隨行扈從,結果又變成了錦衣衛。」

    楊進周帶兵和京營一塊去操練,這就是之前說起十天半個月的緣由?

    陳瀾在心裡沉吟,卻仍然沒有開口答話。畢竟,這次不比上回和陳衍一塊出去,就他們姐弟兩人,旁邊還有個蘇婉兒,說話不是那麼便宜。只是,外頭剛剛還說是立馬就要預備入宮傳臚的羅旭卻仿佛是忘記了正經事,在那裡和陳衍又雜七雜八說了一大堆,末了陳衍又問起楊進周,羅旭方才拐了回來。

    「前天殿試之後,我找了幾個狐朋狗友喝了一回酒,結果有人說,楊兄和汝寧伯楊家確實有關聯,只兩邊誰都不認,外人也只能議論兩句。結果我瞎揣摩了一回,實在是覺得之前那個爛賭鬼攔路來得蹊蹺。以楊兄的個性,應當不是戲文裡頭上演濫了的那種爭奪家業結果卻反目成仇,料定是汝寧伯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這時候,陳瀾終於心中一動。楊進周和汝寧伯府究竟有什麼關聯以她的能耐還管不著,但汝寧伯府如今是貨真價實把主意打到了她的頭上,這等門庭一定得避開!至於前日假託張惠心送信來的那個人,也得儘快了結了才行!

    因而她思忖片刻,便突然重重咳嗽了一聲,隨即沒好氣地說:「羅世子,時候不早了,要是不想宮中派人去貴府卻沒找著人,您還是儘快去千步廊那邊候著傳臚,本朝可還沒出過傳臚還遲到的!」

    終於開口了!儘管說出來的不是自己最想聽的話,但好歹也算是關切,因而羅旭趕緊收起了剛剛和陳衍說話時的打趣之色,正色做了一揖:「只顧著說話,險些就忘了時辰。多謝三小姐提醒,我先走了!」

    陳瀾稍稍將掛簾打開了一條fèng,見羅旭大步走向了坐騎,二話不說翻身上去策馬就走,頓時好笑地搖了搖頭。扭頭看見蘇婉兒咬著嘴唇痴痴坐著,她不禁又嘆了口氣。

    有人春風得意馬蹄疾,有人馬失前蹄悔當初,世事就是如此。

    第155章豪門憂患,軍情突至

    楚朝初年在元大都的基礎上營建京城,最初只是建宮城和內城,設正陽門等九門,隨著大運河的疏通以及海路運糧,北方權貴日多,因而偌大的京師內城漸漸地就不夠用了。於是,歷經兩朝,在內城之外又營建了外城。相比內城多權貴和大富人家,往來南北的商賈多半都住在外城,而南北十三省的會館則多半建在外城前門大街一線。每逢三年一次的春闈,各省會館裡頭便匯集了南來北往的士子精英,前門大街自然就越發熱鬧了起來。

    在棋盤街看了黃榜之後,陳瀾陳衍姐弟和蘇婉兒便出了正陽門,沿前門大街徐徐而行。這裡儘管比棋盤街的市口稍稍差一些,但也是京師一等一的黃金地段,陽寧侯府在這條大街上一共有三家店鋪統共十間房,但與其說這是侯府的公產,還不如說是朱氏的私財,因而一應任用都是她自個派人打理,別人根本插不上手。

    這會兒,陳瀾的轎車就停在了一家掛著金字招牌的綢緞莊門前。她從紅螺手中接過帷帽,扭頭看了蘇婉兒一眼,見其仍有些魂不守舍,便開口說道:「婉兒表姐若是不想下車,不妨就在這兒休息休息,我留著家丁在附近看守。」

    蘇婉兒此時滿心都在想著大哥只中了同進士,今後她該怎麼辦,因而聽得陳瀾的話便強笑道:「多謝三妹妹,我就不進去了,在這兒休息一陣子就好。」

    陳瀾點點頭,先戴上了帷帽,等紅螺和田氏先下了車,她才出了車門,踩著車蹬子下了車。由於內中眼尖的夥計瞧見車上有陽寧侯府的標記,又是陳瑞領頭,因而內中掌柜管事已經都急匆匆迎了出來,得知是侯府三小姐四少爺一塊來了,眾人更是著緊,慌忙將人迎到了內院二樓接待貴客的屋子,又揀了好茶沏上,只留下掌柜和帳房管事在旁陪著。

    原本鄭媽媽是說自己先出門打前站的,偏朱氏留下了她,因而陳瀾便少了幾分忌諱麻煩。眼見那掌柜滿臉堆笑地指著一摞帳簿,說是否要按舊例查帳,陳瀾哂然一笑,當即擺了擺手:「你們都是府里用了多年的人了,我只是奉老太太的命來看看,若是盤帳,自有盤帳的帳房來,旁人哪好越俎代庖?」

    府里的事情,外間店鋪莊子的掌柜管事也都聽說過,自然知道陳瀾這個長房孫女如今最得老太太寵愛。此番見著她來,越吉綢緞莊的掌柜和管事原以為這位小姐是仗著寵信想來染指產業,沒料到陳瀾看都不看那高高的帳簿,卻說了這麼一番話。於是,兩人對視一眼,掌柜方才賠笑彎下腰去:「那三小姐有何吩咐,儘管示下。」

    「朝廷命晉王殿下和三叔前往宣府清查之後,前門大街上的各府店鋪如今狀況如何?」

    陳瀾張口就直接問出了這一茬,掌柜心中一跳,隨即小心謹慎地答道:「三小姐是問這些天的經營,還是……」

    情知能夠做到掌柜管事的全都是積年的人精,陳瀾自不會和其拐彎抹角,便直截了當地問道:「我是問,東昌侯敗落了之後,往北邊的那條線自然是斷了,府里之前是直接往那其中投的銀錢,還是鋪子裡直接給他們供的貨?如果是後者,那如今店鋪裡頭可有積壓?這前門大街上其他各府的店鋪,韓國公府廣寧伯府甚至是汝寧伯府的產業,可有什麼狀況?」

    話點透到這個份上,掌柜和帳房管事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可明白歸明白,他們無不是大吃一驚。知道沒法去問這是三小姐自己的疑問,還是老太太的吩咐,他們只得更加小心。帳房管事更是偷覷了陳衍一眼,這才輕輕咳嗽了一聲。

    「回稟三小姐,咱們家原是往東昌侯府的那家店裡頭投錢,但後來因為江南綢緞絹帛好賣,那邊進價又便宜,便是直接從那兒進貨,再轉賣給東昌侯府的那家店。自打先前的大變之後,不管是咱們家還是其餘各家府里的店鋪,做生意都小心謹慎,早停了和那邊的來往。只是,畢竟此前積壓的貨太多,比如咱們越吉,正好在那次之前,從江南定的杭絹蘇綢之前就到了五千匹,還沒來得及出貨就……而將來這幾個月陸陸續續還會有一些運過來,若是按照一匹上等料子進貨三兩銀子計,至少得壓上一萬五千兩,至於其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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