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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這種桃花笑春風的好天氣好地方,誰那麼煞風景!

    陳瀾此時在一塊山石上鋪了塊手絹坐著歇腳,聽見下頭的聲音,不禁有些奇怪。而陳衍反應更快,立時差遣了一個親隨下去打探究竟。沒過多久,那一番吵鬧聲就漸漸小了,最後消失得乾乾淨淨,可那親隨卻還沒回來。陳衍也不以為意,展開摺扇給陳瀾扇了一會風,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衝著羅旭問道:「羅師兄,上回在護國寺,你送給我那一把扇子當見面禮,那真不是聖手劉的真跡,是你給仿的?」

    「是仿的……我跟那傢伙學過兩年畫畫。」羅旭見不但陳衍瞪著他,就連陳瀾也驚訝地看了過來,便攤了攤手說,「我和娘一塊遷居京城之後,文官勛貴兩邊都不搭,如果不是因緣巧合結識了他們這些三教九流,我也不會得以拜入韓先生門下,更不會還能學了一身武藝。技多不壓身,這世子的封號是靠我爹的功勞,若是一個不好就會丟了,而那些學來的技藝一輩子都在,相比之下,自然還是這些來得可靠。家門餘蔭未必就能靠一輩子,以前某位前輩建功立業的時候,曾經這麼說過。」

    此時此刻,陳瀾不禁想起從前朱氏曾說過羅旭文不成武不就,最是懶散古怪的人,可如今對比他說的這些,那些傳聞不攻自破,興許還是他自己傳出去的。京師那麼多權門子弟,有多少願意不靠家族蔭庇自己學本事的?只羅旭說的某位前輩是……

    她正想著,一個親隨就氣喘吁吁地順著山路上來,還沒來得及站穩就開口說道:「下頭是汝寧伯府的人,和一個貢士起了衝突,但不多時就散了。小的問過周圍人,說是汝寧伯府的人擁著之前和那個貢士相談甚歡的一個女子走了,指不定是伯府哪位小姐膽大妄為悄悄跑出來踏青遊玩,和那貢士有什麼瓜葛。」

    汝寧伯府的小姐?貢士?想起之前那一對,陳瀾不禁覺得異常古怪----莫非那麼巧?

    第149章心細如髮

    游士可傲公卿。

    短短六個字,道盡了一小撮人心目中真正的黃金時代。只那百家爭鳴的春秋戰國早已經湮沒在了歷史的流沙中,百多年前楚朝初立時,太祖林長輝甚至以科舉只取腐儒清流,於治國大業無用為由,一度廢止了取士的科舉,而行公卿官員薦舉,但久而久之,歷經唐宋深入人心的科舉終究還是頑強地爬起身來。如今的士子們儘管做不到傲公卿那般瀟灑,可跺跺腳罵罵人這種功夫盡可做得,而一旦入了都察院,更能把背後罵人的事情光明正大搬到台前。

    只不過,明日就是殿試,今日一眾前來游cháo白河邊這座桃花山的士子們誰都不想因為這一日風流功夫,而斷送了十年寒窗苦讀的前程。因而,汝寧伯府的人沒遇著什麼理論的仗義者,他們匆匆離開之後,三三兩兩的士子們也紛紛忙不迭地從各條小路溜下了山,而那些來尋覓佳婿的小家碧玉們,也各自怏怏回了家,只不少人都在心中詛咒著那個不守閨訓的汝寧伯府小姐,渾然沒覺得自己也比人家好不到哪兒去。

    於是,當陳瀾一行人從山頂下來的時候,桃花林中已經是空空蕩蕩,一連幾日的大晴天使得山路變得異常堅實,幾乎沒留下任何或深或淺的腳印。只有那些糙亭石凳前的泥地上,萬花綻放的桃樹下,依稀可見被人踐踏的痕跡。此時此刻,那風雅的吟詠聲,放縱的說笑聲,得意的自誇聲,全都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只餘下人的腳步走在路上的沙沙聲和鳥啼聲,將這偌大的桃花林映襯得靜謐而又悠遠。

    今次護送陳瀾陳衍姐弟出來的除了楚平他們四個伴當,還有陳瑞帶來的數十個親隨。他是老太太的心腹,昨日晚上賴媽媽就來親自傳達了老太太的吩咐,除卻老生常談的一定要牢牢跟好之外,還有就是若遇著威國公世子,盡可放這位世家公子結伴而行。面對這麼一條古怪的命令,陳瑞心中大為不解,可聽命行事慣了,他也不敢有任何違逆。

    只這一路上山下山,京師人原先口中那個放蕩不羈的羅旭卻異常守禮,每每和陳瀾保持著距離,也不曾私下搭過話,頂多只是和陳衍言笑甚歡。久而久之,他自然也就漸漸放鬆了,思忖著老太太的吩咐,又帶著人越走越慢,只跟在十幾步遠處。

    羅旭也沒想到今日桃花山上桃花林竟有這麼多人,之前還擔心陳瀾拂袖而去,這會兒從山上下來,竟是只餘下一座空山,他頓時喜出望外。當然,最令人高興的是楚平那四個大步走在最前頭,剩餘的隨從則是遠遠跟在後面,身邊除卻陳衍就只有一個丫頭一個媽媽,說話比之前便當多了。因而,他起初還說著閒話,隨即就轉到了正事上頭。

    「之前淮王殿下提到令叔陽寧侯,我倒是有幾句話想說。我雖是自幼就長在京師,可父親畢竟每每打發家將送信來,我也常常探問南疆軍情,所以比那些只看軍報的老大人們和想當然的傢伙知道得多些。令叔陽寧侯能夠一路擢升,確實靠的是我父親的提攜,只要說功勞,他卻不在打仗,而在治事。雲南多蠻夷,尤其是靠近緬甸的麓川等地,更是常常不太平,蠻部叛亂需要軟中有硬,父親是打仗,至於戰後收拾殘局的則是陽寧侯。所以,無論是將俘虜斬殺示眾,亦或是築京觀警告那些蠻夷,亦或是收取賠償和戰利品,都是陽寧侯的事。」

    這些事情陳瀾無從打探,陳衍也是第一次聽說,因而姐姐看了一眼弟弟,兩人都是異常認真地聽著。羅旭見狀自是精神大振,知道今兒個自己總算是選對了道兒,於是便接著解說了一番自己的父親威國公羅明遠和陽寧侯陳瑛在雲南時如何搭檔,順帶又隱晦提了提陳瑛通過羅姨娘給上司下屬送女人的勾當,這才收住了這一茬。

    陳衍聽得大皺眉頭,對三叔陳瑛更添幾分鄙視,而陳瀾則是從上司下屬這四個字中敏銳地察覺到了幾分端倪。想起三房陳汐和羅旭的婚事一直談不成,她不禁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往羅旭那邊瞧過去一眼的時候,正逢對方也看了過來。

    儘管隔著那一層帷帽上的輕紗,羅旭很難看清陳瀾究竟是什麼表情,可仍是直覺地感到,對方應是明白了自己的言下之意,心底頓時大為高興。畢竟,儘管有些話也可以通過陳衍轉達,可畢竟不如自己當面說來得痛快透徹,因而頓了一頓,他又轉到了另一個話題。

    「朝堂上那些文官暫且不提。勛貴中間,陽寧侯府和韓國公府廣寧伯府,還有已經奪爵毀券的東昌侯府,一直都是同氣連枝的姻親,因而算是一撥的。如我父親威國公這等後封的勛貴,還有幾家伯爵,只畢竟是根基淺,也算一撥。至於還有一撥,則是外戚。如貴府太夫人的武陵侯朱家,也就是如今的武陵伯朱家,還有安國公王家,忠勇伯吳家,如是好幾家則是外戚。剩下的那些零零散散的,如汝寧伯楊家等等則是敗落不成氣候了。」

    知道陳家姐弟往日雖能打聽這些,卻未必如自己這個一直在外頭廝混的知道地清楚,羅旭又大略解說了一番,至於那些最容易打聽的宮中妃嬪出身,因為貿然提起也不好,他則是一概不論。此時走走停停,已經到了半山腰,一氣說了許久話的他定了定神,正打算一鼓作氣把話說完的時候,旁邊卻傳來了陳瀾的聲音。

    「羅世子,那天我知道你和四弟有些交往,也顧不得你才出貢院,就貿貿然讓四弟去請你引見韓翰林,實在是因為那時無計可施,虧得世子還送了他回來,解了那時候老大的疑難。今天你又為我和四弟解說這些,我們又可免去錯料了局勢走了彎路,我實在是感激不盡。雖說一聲謝謝只是俗套,可我們也只能說一聲謝字了。」

    看到陳瀾停下來,肅然襝衽施禮,羅旭不禁著忙,可偏生這時候陳衍也一塊對他躬身長揖,他頓時更有些招架不住,伸出手去的一剎那總算反應過來,一把先拽起了陳衍,隨即慌忙長揖還禮道:「三小姐你別和我客氣,我最怕的就是這一套……哎,我不是為了你謝我的,那真的不算什麼……」

    剛剛頭頭是道的羅旭一下子變得語無倫次,心中大樂的不但是陳衍,就連後頭的紅螺和田氏亦是不禁莞爾。至於更遠處的陳瑞看到他們來回行禮,心想這是怎麼鬧的,可想著陳衍如今和羅旭算是同門,陳瀾這當是道謝,他也就止住了要上前去的人。

    那邊陳瀾也沒想到羅旭竟會是這麼個反應,一愣之後見陳衍上前和人笑成一團,也就不知不覺笑了起來。當初借重人家解決了一部分危機,如今總算是道過了謝,雖說微不足道,但她心裡總算是釋懷了些。

    等到了山腳下,見羅旭留在山下的小廝滿臉苦色地牽馬過來,她想起他明日就要殿試,臨上馬車前便笑道:「明日就是殿試了,希望世子屆時在金殿上妙筆生花,名列前茅。」

    「羅師兄,今天這要緊的日子溜出來玩,明天可千萬著緊些。先生可是說了,要是你在殿試上進不了二甲,他可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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