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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剛剛我和婉兒表姐說話的時候,你可問過你乾娘外頭的情形?」見紅螺點點頭要說話,她卻擺手止住了,又壓低了聲音說,「她可提到過,從後門進來時什麼情形?」

    「小姐是說……」紅螺頓時醒悟了過來,隨即倒吸一口涼氣,仔細回想了一陣子方才搖了搖頭:「乾娘大約是昨晚上在外頭太疲累了,沒多說什麼,只提了一句後門口似乎換了人,那人還不知道她的新差事,所以多盤問了兩句,她只說是出城掃墓,那人也就沒理論。」

    這麼說,要再往外頭送消息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了,而鄭媽媽和鄭管事兩口子在外頭,只怕有什麼事也甭想和府里通消息,陳瑛果然祭出了這一招!

    陳瀾在裡頭思量這功夫,外間玉芍已經是聽得不耐煩了,竟是也顧不得什麼規矩,咋咋呼呼地開口說道:「照陸太醫您這麼說,先頭給咱們老太太瞧病的劉太醫和那位方大夫都是庸醫不成?且不說劉太醫是高升去了御藥局做御醫了,就是那位方大夫,也是韓國公府用老了的名醫,醫術精湛說話慡利,可不像您……」

    馬夫人還指望著陸太醫讓自己枯木逢春,聽得玉芍插嘴頓時大怒,立時站起身呵斥道:「住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陸太醫無禮,這兒哪有你一個丫頭說話的份!」

    平素里馬夫人在自己面前就猶如老鼠見了貓一般,可如今竟是擺架子呵斥起了自己的丫頭,朱氏眼中閃過一縷怒火,隨即又是一陣胸悶,不由得用還能動彈的右手死死按住了胸口。聽見外頭這番對話的陳瀾不禁伸手將帘子揭開了一條fèng,正好瞧見陸太醫臉上一閃即逝的得意笑容,心中一時大凜,連忙對紅螺分說了兩句。

    馬夫人見紅螺匆匆從裡間出來,扶著朱氏又是揉捏又是勸慰,頓時覺得削了面子,斜睨了西梢間裡頭,這才對著陸太醫陪笑道:「這樣,還請您到外間開方子,我一定督著這幾個丫頭仔仔細細熬藥給老太太服用。」

    「這樣好,這樣好。」陸太醫笑吟吟地捋著自己的三縷長須,見馬夫人殷勤抬手相請,便隨著她出了屋子,口中又說道,「開完這方子之後,老夫本就還要去翠柳居給三夫人瞧病,不如趁著這機會再給夫人好好診一回脈開個方子。夫人只要按時服用,不出半年必有效用。」

    「那就多謝陸太醫了!」

    眼看著馬夫人和陸太醫出了屋子,朱氏終於再也掩不住怒色,顫顫巍巍地伸手就想砸東西,可右手才舉起了一丁點就無力地垂落了下來。就在這當口,西梢間裡頭的陳瀾終於三兩步沖了出來,到了炕沿坐下之後便低聲說:「老太太彆氣了,忍一時是一時,之前我幫您寫的那題本已經送到了,應當不多久就能遞上去,您且放寬心等一等。」

    朱氏死死盯著陳瀾,嘴唇哆嗦了好一陣子,最終化作了一聲無力的嘆息。綠萼也忙上前一齊規勸,總算是讓原本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朱氏漸漸安靜了下來。

    一旁本要說話的玉芍卻被紅螺一下子使勁拖到了裡間。眼見帘子放下,她頓時沒好氣地甩開紅螺的手,惱火地說:「你這是幹什麼,有什麼話不能在外頭說?」

    「我哪敢在外頭說!姐姐,你可闖大禍了!」紅螺見玉芍滿臉的不以為然,臉上不禁露出了深深的憂色,「你怎麼偏偏在那位陸太醫面前把方大夫供了出來!那位陸太醫是三老爺下帖子請來的人物,不用說也是只聽三老爺的,要是他往三老爺面前一說,那邊無論用些什么小手段,方大夫以後還能來得了?韓國公府從前也都是用劉太醫的,這方大夫就是唯一信得過的人了,要是人真的沒了,以後就算不用陸太醫,咱們還上哪裡去找得用的大夫?」

    一番話說得玉芍瞠目結舌,聲音也不知不覺低了下來:「我只是一時氣不過……」

    「我且問姐姐,從一大早開始,外頭可有消息送進來?」見玉芍茫然搖頭,紅螺更覺心悸,忍不住又問道,「那老太太可打發過人往外頭去?」

    見玉芍仍舊搖頭,紅螺只覺一顆心墜到了谷底:「這麼說來,咱們真被困在了府里……」

    外間陳瀾自然不會對朱氏說這些,只是服侍著吃了半盞燕窩,又陪著說了會閒話。她心裡很明白,陳瑛畢竟管著偌大的左軍都督府,不可能無時不刻地呆在家裡守著,於是就只能在各種布置上做文章----守住門不許人隨便進出是一樁,在蓼香院安插人手是一樁,讓徐夫人竟然再次「病倒」,讓羅姨娘利誘蘇婉兒,讓陸太醫巧舌如簧說動了馬夫人……這一步一步地逼宮上來,竟是讓人四面楚歌招架不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夫人就拿著一張墨跡未乾的方子滿面紅光地進了門來,身後還跟著兩個新調來蓼香院的二等丫頭。

    馬夫人看也不看陳瀾一眼,只是笑吟吟地說:「老太太,這位陸太醫是真有真才實學的,我也懂得看些藥方,讓她們翻出了之前的方子比對,發現確實高明。以後這煎藥的差事就交給她們兩個,只讓綠萼玉芍專心服侍您就是。至於那什麼方大夫,終究不是太醫……」

    陳瀾聽著就知道,這嘮嘮叨叨的話裡頭不外乎是一個意思,讓老太太改吃這陸太醫的藥。她擔心地看了一眼朱氏,見她不復之前的怒火高熾,只是眼睛閉著靠在那兒一動不動,心裡總算是微微一松,索性也不再說什麼。好一會兒,馬夫人總算說夠了,掃了一眼屋子裡幾個面無表情的人,心裡未免沒意思。

    「我這都是為了老太太的好!」

    馬夫人還得陪著陸太醫去看徐夫人,嘮嘮叨叨一會兒總算是走了,陳瀾又陪著朱氏用過午飯,隨即就留下綠萼在旁邊看著,自己帶著玉芍到梢間裡頭吩咐了一些話。就在她說完了這些,出了正房預備回錦繡閣的時候,賴媽媽突然一陣風似的從穿堂那邊沖了進來。

    「三小姐!」賴媽媽出口叫了一聲,隨即不安地掃了一眼正房,忙三兩步奔上前來,面色異常驚惶,「廣寧伯府上命人送信來……廣寧伯歿了,門上因三夫人正病著吃不准,不知道該不該領人去報三夫人?」

    第133章山窮水盡處,翩翩貴人來

    翠柳居在陽寧侯府東路,從前陳瑛多年在外,這一路雖也偶有小修小補,但從未大興土木,一應房子自然便顯出了老舊來。從前偌大的地方除了徐夫人和她的嫡子陳汀,便是住在東北小跨院的陳清陳漢和陳汐兄妹三個,西北小跨院則是住著幾個姨娘和年紀更小的庶女,倒是綽綽有餘,可現如今陳瑛承襲了陽寧侯爵位,隨著他回來的除了羅姨娘之外還有好些丫頭僕婦,因而住處就自然而然有些擁擠了。

    正因為如此,下頭人也不知道議論過多少回什麼時候能遷到中路的侯府後堂慶禧居去。可三房這般鼎盛發達的勢頭卻沒法子讓徐夫人高興起來。尤其是昨夜丈夫到自己屋子裡時,對她說出的那番話,讓她真真切切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心慌,因而大早上她就讓吳媽媽放出消息說自己病了,歪在床上整整一上午不曾挪窩,到最後竟是真憋出了心悸頭暈來。

    「夫人,您一上午就只早上喝了小半碗粥,不管有什麼事,總不能連吃飯也誤了。」

    吳媽媽在一旁勸著,眼見徐夫人臉色黯然眼神呆滯,她不得不狠狠心出了門去,把正在外頭院子裡玩耍的陳汀抱了進來。才只四歲的陳汀撲進徐夫人懷中,高高興興地嚷嚷著娘,又笑說自己能踢毽子了。這一番終於把木然的徐夫人驚動了,她突然一把將孩子攬在懷中,眼淚簌簌地掉了下來。見著這情形,吳媽媽總算出了一口大氣,正抬手擦眼淚的時候,就只聽外頭傳來了一個丫頭的聲音。

    「夫人,三小姐來了!」

    攬著陳汀的徐夫人先是一愣,隨即就想到了昨天晚上陳瀾對自己說的話,面上一時露出了猶疑為難的表情。而吳媽媽自然聞弦歌知雅意,出了西屋到了外間門邊上把門帘揭開一條fèng,沒好氣地對那丫頭訓斥道:「夫人一早上連東西都吃不下,那位陸太醫才瞧過讓夫人靜養,任憑是三小姐來,你也先攔著,否則過了病氣,家裡一個個都病了可怎麼辦?」

    那丫頭見裡間雖點著燈,卻仍是灰暗一片,吳媽媽又是板著面孔,頓時有些驚慌,可想著陳瀾在門口讓人通傳時說的話,她忙又鼓足了勇氣。

    「吳媽媽,不是我拉不下臉攔人,實在是三小姐說……三小姐說有廣寧伯府的消息。」

    聽說是廣寧伯府帶信,吳媽媽不禁扭頭看了看,見除了西屋那低垂的門帘什麼都瞧不見,心裡嘆了一口氣,索性跨出了門檻,沉著臉說:「既如此,你先帶我去吧。」

    徐夫人平素起居見人並不在這三間正房,而是在西邊的兩間耳房裡,此時陳瀾就等在那兒。雖說茶水早送了上來,但她卻無心去動這些,心裡只思量著廣寧伯突然去世這消息。徐夫人是廣寧伯的繼室所出,上頭兄姐眾多,如今廣寧伯這一去,府中便是世子承爵當家,父女和不同母的兄妹之間孰親孰疏,這是用腳趾頭就能想明白的。可以說,這消息對於徐夫人來說,遠遠比朱氏犯病不能說話更加嚴重,因為這年頭出嫁的女子,最大的靠山便是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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