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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拐過夾道的拐角,陳瀾側過頭時,就看見陳衍還在院子門口站著,不禁又向他招了招手,這才往西邊拐去。待到了錦繡閣時,大小丫頭們立刻簇擁了進來。進屋之後,芸兒親自服侍陳瀾脫掉了外頭那件玫瑰紫鶴氅,又拿來了家常大襖伺候著穿上。沁芳則是早早在炕上鋪了厚厚的軟墊子捂著,等陳瀾在暖閣炕上坐定之後就送了手爐,須臾蘇木又捧了已經沏了第二道的毛峰來。陳瀾雖不是頭一次享受這等一個小指頭都不用動的日子,卻仍是不禁暗自嘆息。

    怪道是富貴驕人!

    「小姐,聽說您把皇上發還的千畝莊田田契給了老太太?」

    芸兒此話一出,原本低頭抱著手爐的陳瀾便抬起頭來,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這事情已經定下了,你們不用再說,也讓院子裡其他人不許議論,免得生事。」

    芸兒本要辯解,可看到陳瀾那清冷的目光,頓時氣餒地低下了頭。一旁的沁芳見氣氛有些尷尬,忙笑道:「芸兒上午回家探嫂子,倒是聽說了一件事。二月二十四是皇后千秋節,因為皇后身子不好,歷來都是免朝賀,今年難得身子好,所以皇上早就下了旨意內外命婦朝賀。但皇后生怕太奢華,所以又下了懿旨,道各家送禮不許鋪張,只許送府里做的東西,她想瞧瞧各府千金的手藝。這消息千真萬確,只是如今正式的旨意尚未到家,小姐不妨好好預備預備。」

    宮中后妃陳瀾雖一個都沒見過,但由晉王可探知淑妃一二,由周王也可見賢妃的賢德,這兩位高位妃子的為人可見一斑。至於還有一位陡然進封的羅貴妃,她雖未聽說過多少傳聞,可多少總有些數目。只有這位沒有嫡子卻深得皇帝敬重的皇后,仿佛是隱形人一般,很少有什麼消息傳出。如今皇后千秋節難得朝賀,又不許鋪張,卻要考較各府千金的手藝,也不知道究竟就是皇后的意思,還是也有皇帝的心意在其中。

    想起之前朱氏提到的那位昔日太后身邊的周姑姑,陳瀾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正式的旨意雖未曾下達,可又哪裡能瞞得過如朱氏這樣消息靈通的?可皇后只提了賀禮,不提要見人,朱氏卻要預先讓她們學這些禮儀進退,是有十足把握,還是有其他打算?

    第061章婚約(上)

    和陳瀾設想中的不一樣,從前侍奉過太后的那位周姑姑並不是一個刻板人。四十出頭的她並不喜歡那些顏色素淡的衣裳,反而對於大紅大紫這些鮮亮的顏色情有獨鍾,平日裡嘴角含笑和藹可親,說話的聲音深沉,竟是別有一種韻味。只是在每日下午教導禮儀進退的時候,她便收起了那寬厚的模樣,一絲不苟決不許有半點差錯。

    陳冰陳灩全都寄希望於能夠結個好姻緣,自是咬咬牙仔細學著,陳汐雖是得了羅姨娘的保證,但也不願讓人看輕,於是周姑姑說什麼就做什麼。即便是對於王公貴戚並不熱衷的陳瀾,知道朱氏必定時刻探問著進度,因此也沒有絲毫馬虎。只如此以來,她看書的時間便大大減少,畢竟,就算由於這身體的緣故,她的女紅進展很快,但要恢復從前原主的水平,她仍是有空就勤練。在這個時代,比起詩詞歌賦,反倒是這些針線活才是真實的倚靠。

    因而,當正式的旨意下來的時候,陽寧侯府上下自是為了皇后千秋節壽禮更加忙亂了起來。二房丟了爵位,馬夫人恨不得陳冰能倚靠壽禮入了皇后的眼,因而結一門好親為丈夫將來復起打點一二;三房得了爵位,羅姨娘也希望陳汐能夠脫穎而出,把和威國公世子的婚事早早定下來。只有長房上一輩沒人,可陳瀾不著意,亦有朱氏親自看著。

    於是,有關宮裡的小道消息一下子在府里四處瘋傳。皇后重道,皇帝曾經請過龍虎山張天師為她祈福;皇后喜食牛辱,宮中特意養了母牛,御膳房最得意的一道點心便是蘇酪;皇后喜六安茶,每年頭一道貢茶必是賜給坤寧宮的;皇后喜歡素淡顏色,宮人一律著青……

    在這些費盡苦心的揣摩中,倒是徐夫人的病大有起色,恰好接替了沒空理家事的陳瀾姊妹幾個管起了家事。只她畢竟從前沒有理會過這些,每日裡都帶著綠萼,竟是坐著的時間多,說話的時間少,幾天下來,上上下下也就有了數目,全道三夫人是一尊不開口的笑面菩薩,任事不管,還比前頭那兩位簡直是鎮山太歲的小姐好伺候些。

    這一日,陳瀾正在暖閣裡頭和紅螺商量著分線用色,就聽到外頭吵吵嚷嚷的聲音,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繡架,又笑道:「必定是芸兒回來了!」

    話音剛落,芸兒就風風火火地進了門來,張口就叫道:「小姐,小姐,蘇家那個……老太太又來了!」她好容易把到了嘴邊那老太婆三個字換成了敬稱,這才說道,「這會兒正在蓼香院正房和老太太說話。老太太把二夫人三夫人都請過去了,裡頭動靜大得很,似乎已經爭了起來,眼下院門已經被人守了,要打聽什麼也難。」

    「叫你去廚房看看今天有什麼好點心,你倒又聽了這麼一路消息回來。」陳瀾莞爾一笑,就示意紅螺遞了一杯茶給她,這才淡淡地說道,「長輩們的事,若是能告訴我們的,自然到時候會告訴我們。若是不能夠,打聽了也沒用。」

    「也只有小姐能坐得住,二小姐身邊的嘉禾,四小姐身邊的雙喜,五小姐身邊的萍兒,可都在那兒探頭探腦的!畢竟蘇家老太太那吃相……上回不是說蘇家和侯府有婚約麼?」

    芸兒咕嘟咕嘟將一杯溫熱的茶喝得乾乾淨淨,這才說道,「不過這家裡老太太才是真正話事的長輩,既然疼咱們小姐,自然不會讓蘇家占著便宜去!對了,聽說這次皇后千秋節,二小姐的禮物是一件繡著太上感應篇的錦袍,邊上是二小姐繡的連綿不斷萬字頭,是二夫人用體己從外頭高價買來的,汝寧伯夫人都沒搶過。五小姐的禮物是雲南的織毯,拆了邊上的線頭,幾個丫頭合力編織了五小姐的一首賀壽詩進去,小姐,您預備的東西是不是太普通了?」

    「皇后什麼性情你們可知道?」

    見芸兒點點頭要說話,陳瀾卻截斷了她:「都說皇后信道,喜歡吃蘇酪,喜歡六安瓜片,喜歡素淡顏色,這些我們府里能打聽出來,別的府里就不能?就算有些消息被那邊視若珍寶地藏著,賣給他們的人未必就不會賣給別家。而且,皇后這麼多年一直身子不好,在宮中深居簡出,那許多打聽來的東西未必都是真從坤寧宮裡頭出來的。再說,說是要看看各家千金的手藝,但誰都不敢真的送不值錢的東西,便變著法子討好,再新奇的東西夾在當中,也就不起眼了。不過是一句旨意,只求用心,不求是否貴重,再說,姐妹們送的那些東西,一看就知道是大半個月之內趕不出來的,明眼人會不知道?」

    聽了這麼一番話,紅螺不禁連連點頭,見芸兒看了過來,她便上前挽著手笑道:「小姐不是不知道姐姐費心,只不過有些東西太過著相便是事倍功半,沒什麼意思。」

    「我也知道要靠這個有什麼機緣難上加難,可小姐……總不成真便宜了那蘇家!」芸兒一想起這幾天丫頭們中間竟有不少都在說蘇婉兒容貌出眾舉止端方,有點像自家小姐的品格,便覺得一肚子火,索性拿出這事來一併說了,又氣鼓鼓地說,「就憑她那小家子氣,怎麼能和小姐相提並論?」

    「真有人這麼說蘇婉兒?」

    陳瀾這些天實在是太忙,著實沒工夫理會這些,這說法竟還是第一次聽到。見芸兒肯定地點了點頭,隨即又將那些丫頭們的話可勁兒地複述了一遍,她不禁皺起了眉頭。侯府那些丫頭婆子媳婦都是牆頭糙,以前二房得勢,她們便齊齊稱頌馬夫人和陳冰的各種好處,如今三房得勢,卻又去贊羅姨娘的賢良,陳汐的孝順,渾然忘了從前是怎麼待人的。蘇婉兒身家不足沒錢打點,單憑她會做人或其他小手段,要讓這些人散布這些,那是門都沒有!

    莫非是……

    「小姐,小姐!」

    沁芳突然撞開門帘進來,見屋子裡陳瀾和其餘兩個大丫頭都在,急急忙忙地說道:「蓼香院上房那邊爭起來了,也不知道二夫人說了句什麼,氣得老太太發了病,這會兒正打發人出去請大夫。三夫人親自送著蘇家老太太出去了,蘇家表小姐還是暫時留在咱們家,這會兒蓼香院雞飛狗跳,鄭媽媽又正好不在,老太太差了玉芍姐姐來,說請您過去呢!」

    須臾之間,怎麼會鬧成這樣?

    儘管猜到多半是因婚事使然,但陳瀾還是頗多疑惑。換了衣裳,她便點了紅螺跟著出門,把沁芳和芸兒都留在了錦繡閣。一路匆匆趕過去,等到了蓼香院,她就發現這兒確實是一團亂糟糟的,平日裡或侍立檐下門口,或在屋裡幹活,或在院子裡灑掃的大小丫頭們滿院子亂撞,口中大呼小叫,有要水的,有催促外間大夫的,也有高聲問什麼事的,哪裡看得出平日那整齊的光景。見著這一幕,陳瀾一下子就沉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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