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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水田、旱地、坡地他們最擅長管那一種,每種地最適合種什麼?若是遇到災荒,佃戶交不起佃租,這一年的租子能收上幾成來?

    聽到這個,鄭媽媽臉上露出了一絲訝異,鄭管事也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來。而被一一叫進來的四個管事則是在第一個問題上答得幾乎一致,只後一個問題卻是各有區別。

    一個衣裳樸素的管事答得是八成,隨即又自信地說自己管著侯府在真定府的三處莊子,沒有一年拖欠過田租;一個衣裳最華麗的管事答的是五成,說侯府在外名聲要緊,不能催逼過甚;一個膝蓋手肘處衣裳洗得發白的莊頭則是說荒年侯府歷來減租三成,這也是行規;只有一個矮小的老管事沉吟了許久,說荒年也得分情形,好的話能收上七八成,不好的話只能分幾期催討,究竟幾成卻不敢打包票,但貸出種子,來年必定能清帳。但須知北邊民風彪悍,佃戶抗佃是經常的事,尤其是曾經給皇莊幹過活的,臨走時莊頭興許還遺留了什麼問題,難保不會有變。

    陳瀾原只是想試一試,聽到最後這個答案,臉色頓時舒展了開來,等鄭媽媽進來回話的時候,便說出了自己的決定。因這四個都是丈夫看得中的,因而鄭媽媽自然沒有二話,很快又把人叫了進來。在那矮小的張莊頭跪下磕頭的時候,她又在旁邊敲打了兩句,見陳瀾無話交待,這才把人打發了出去,旋即又送著陳瀾回去。

    這一番看著簡單,其實四個莊頭管事說起話都是滔滔不絕,因而陳瀾再次回到蓼香院時,恰逢家裡幾個男孩子都已經下學了,正廳隔仗後頭熱熱鬧鬧,就連陳冰陳灩陳汐也在。

    看到陳瀾進來,屋子裡眾人全都多瞅了她幾眼,其中,陳衍的目光頗有幾分古怪。朱氏見鄭媽媽過來,便笑道:「你來得正好,年前你生病誤了上學,後來家裡頭事情多,這事也就擱下了。正巧如今教你們姊妹四個的烏先生回家去了,索性你們也就歇一歇,多學些女紅,我還請了先頭太后身邊的周姑姑來,教導你們些進退禮儀,日後都是用得上的。」

    此話一出,男孩子們也就罷了,連帶陳瀾在內的四個女孩兒全都是吃了一驚。

    第060章富貴不驕,貧賤不移

    陽寧侯府既是占去了大半條陽寧街,又是至今三房不曾分家,因而府中一路一路的宅院原本就整齊齊全。可這些年下來,紫寧居翠柳居還好說,芳菲館卻是已經大不如前。想當初長房的主人主母過世的時候,陳瀾姐弟原還小,按理應是住在一塊,可到了陳瀾十歲上頭,便有人搬出男女大防的道理來,道是沒個長輩看著,單單姐弟兩人住在一塊不好,於是那會兒的陳瀾就主動搬到了錦繡閣。地方雖是遠了,可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都常來芳菲館。

    這會兒從蓼香院回來,她便和陳衍回了芳菲館,到了正房中,看四處收拾得還齊全,屋子裡亦是燒得暖暖的,這才偕了陳衍進暖閣說話。姐弟倆在炕上對坐,陳衍把丫頭們都趕了出去,陳瀾也讓紅螺守在了門口。姐弟兩人你眼看我眼,卻是仿佛比誰的耐性好似的,誰也不肯先說話。到頭來,終究是陳瀾看見陳衍扭來扭去有些不自在,於是微微一笑。

    「可是想問我為什麼要把那田契交給老太太?」

    「姐,我沒怪你!」陳衍脫口而出,隨即就低著頭嘟囔道,「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道理。」

    陳瀾如今去蓼香院走動得勤,再加上大小丫頭們看老太太仿佛越來越喜歡她,於是大事小事少不了漏上幾句,因而她知道今天在老太太面前陳衍聽說了莊田的消息之後,竟是沒像以往那樣心裡不服臉上不悅,心中自是大感欣慰,此時便雙手放在炕桌上,身子略略前傾了些,仔仔細細看著面前的弟弟。

    「這莊田既是皇上發還的,自然是已經記了檔,到了老太太手中只是個保管,可要是被誰侵吞謀奪了去,那便說不清楚了。你還小,我又是女流,即便那田莊近在通州cháo白河,可我們有多少功夫過去時時查看,還是說你有本事找個精通農事的莊頭?既然不能,便只有用家裡的人,可在家裡的多半不通農事,在外頭的我們知道什麼好壞?與其如此,不若把田契交給老太太保管,別人便插不上手,而莊頭既是鄭管事舉薦的,想來也不會太糟糕,況且我也親自問過。到時候把楚四家的那邊選出兩家人去莊子上謀個事,解決了他們的後顧之憂,也有人看著。」

    陳衍聖賢書讀了些,歪門邪道的條條框框也從小廝親隨那裡聽了不少,雖不曾養出十分的暴戾偏激,可骨子裡畢竟是不知過日子的公子哥,此時聽陳瀾這麼說方才恍然大悟。他也不去想為什麼同在一個屋檐下,姐姐也只比自己大一丁點,偏生卻懂這麼多,只是用佩服的目光看著陳瀾,大力點了點頭。

    「姐,還是你想得周到!」

    儘管婚事的壓力迫在眉睫,但陳瀾知道,哪怕那些事情重要,也不能放鬆了陳衍這一頭。有芸兒那個消息頭等靈通的在,她也知道京師那些公卿子弟大多是什麼光景。承襲爵位的還好些,畢竟從小作為嗣子,得被家族逼著讀書練武求上進,可那些閒散的不是呼朋喚友胡作非為,就是飽暖思yín欲青樓夜笙歌,因而陳衍的學業她只能交給他自己,但為人處事卻得多多提點。這會兒,聽陳衍說了些學堂中事以及和那幾個伴當練武的經過,評述了一番武師好壞,她一面聽一面在心裡思量,末了便突然問道:「你說,那個武師曾經跟過三叔?」

    「對,那曾經是三叔的伴當,一度跟著三叔去了雲南。」陳衍仔細想了想,這才解釋道,「他畢竟是老太太選出來的,和楚金他們四個不一樣,所以我讓楚金的老爹請他喝了一頓酒,好好探了探他的底細。說是他三年前在雲南做錯了事情,結果被趕了回來,因此在府里很不如意,一直沒謀著差事。這次因為三叔繼承了爵位,他怕被追究過去的事,下死力求了鄭媽媽,這才被分派到了我身邊。」

    陳瀾不在乎這人當年是不是真的被三叔陳瑛逐了回來,卻在乎當年究竟是犯的什麼錯,如今此人的武藝人品如何,因而連忙追問了幾句。陳衍原就對於自己套出了當年的內情很是得意,陳瀾一問,他便一五一十倒了出來。

    「姐,這事情興許整個家裡都沒幾個人知道。二哥不是羅姨娘生的!當初是三叔娶了羅姨娘,又聽說京里老太太又為他定了三嬸,為了讓羅姨娘回家時有底氣,所以便將一個通房生的兒子放在了羅姨娘名下,想不到回京之後還是沒爭過。這家將是知道內情的,在雲南的時候衝撞了羅姨娘下頭的一個管事,不合說錯了話,被三叔一頓板子打了個半死,又趕了回來。要不是這次喝了個半醉,他還不敢說……」

    「你等等!」

    陳瀾擺擺手止住了陳衍,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要說這樣一個被趕回來的人,心裡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又怎麼會存在除了這次的大醉,不敢對別人說的道理?至少,這次給陳衍選個武師練武是老太太首肯的,只怕此人的底細已經被摸得一清二楚,陳清不是羅姨娘親生這一點朱氏必定知道!還有,羅姨娘下頭的一個管事……這麼說來,羅姨娘以前就應當有了屬於自己的產業,如今還多了一個誥命!

    「姐,你又想著了什麼?」

    陳瀾見陳衍滿臉的鄭重,沉吟片刻,便就著剛剛的思緒暗示了他兩句,見小傢伙眉頭緊蹙自顧自地想了起來,她便輕咳一聲,等人又抬起頭,這才說道,「這世上看人難,看準人難,看準一個好人則是難上加難。楚四家的那四家人多年蹉跎看夠了世態炎涼,所以因我一句話而有了出頭的機會,這才會真心感激,至於其他的人,則要你自己一個個去好生揣摩分辨。你從前提過紅螺的事,我說你那一遭,你可還記得?如今你不小了,房中的丫頭各有各的心思,切忌把她們當成物件那般拿捏。不喜歡的不要存利用之心輕易許諾,就是喜歡的,也不要學那些沒出息的縱了自己的心性。你是主子,但需得知道,奴婢也是人,明白嗎?富貴不驕,貧賤不移,這道理你得記著。」

    儘管陳瀾的道理和平日所知所學大不相同,但陳衍平日裡去錦繡閣坐的時候,確實覺得那兒的氣氛比自個這兒輕鬆愉悅。芸兒喜歡打趣,沁芳做事勤勉,紅螺穩重大方,就是瑞雪蘇木胡椒這些小的,該說笑的時候絕不會扭扭捏捏,該做事的時候沒一個推搪,因而他只以為這是陳瀾的經驗之談,忙接口應了下來。等到陳瀾起身要走的時候,他送到門口,突然不舍地嘟囔說:「姐,要是咱們住一塊就好了。」

    「說什麼傻話,男子漢大丈夫,就算現在一塊,將來你還是要獨立自個去飛的!」陳瀾笑著捋了捋陳衍額前的亂發,又正了正那頂發冠,這才笑道,「我對你說的別光嘴上應了,平日多想多看,少說少做,凡事三思而後行,我還等著你將來成大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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