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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寶寶不怕罵……」周王嘟囔了一句之後,又皺著眉頭看了看楊進周,旋即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寶寶不怕罵,你怕……寶寶聽你的,寶寶搖頭。」
看到周王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楊進周頓時微微一笑,面上原本像是面具一般的溫文和冷色一掃而空。輕輕按了按周王的肩膀,他正要起身,目光突然落在了角落裡。看到那隻手爐,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想,隨即便上前拿起手爐到了糙亭外頭。
他鼓起雙頰發出了一陣急促的聲音,過了不多時,四面就有幾個人沖了出來,見到這兒情形頓時臉色大變。他隨手將手爐交給其中一個,低聲分說了什麼,又對其他人叱喝了幾句,不一會兒,那幾個人便很快散了開去。又站了足足一刻鐘功夫,見梅林中依舊沒什麼大動靜,他方才掏出一隻竹哨放在嘴邊用力一吹。一時間,一陣尖銳的哨聲在梅林中四處迴響了起來。
來的時候逛來逛去,不曾注意到方向,這回去的時候就苦了張惠心和陳瀾。虧得陳瀾細心,還注意到了地上小路鋪著的那層石子顏色有分別,兩人東拐西繞,總算是找准了方向。然而,就在那邊開詩會的紅雪亭遙遙在望的時候,她們突然聽到了那哨聲。
「這是什麼聲音……咦,是那個方向!」
看到張惠心回頭望著之前那個糙亭的方向,臉上勃然色變,陳瀾定了定神,又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那位楊大人既然發了話,我們且不管那裡如何。只是,晉王府進了刺客畢竟是了不得的大事,可他卻讓我們不用對別人提起……對了,你母親宜興郡主巾幗不讓鬚眉,皇上當初就連朝堂大事也不避她,咱們不對別人說,回去之後你卻得對你母親說一聲,我事後也得稟告祖母。」
「你說得對!」張惠心按著胸口,只想了一想就重重點了點頭,「這事情我回去之後就告訴我娘,讓她拿主意。我們快走,出了這樣的事情,待會這王府里肯定得鬧騰開來……」
兩人同時加快了腳步,而那邊紅雪亭外伺候的丫頭們有眼尖看見她們倆的,便連忙迎了上來,其中便有沁芳和紅螺。一大群人簇擁上前,少不得問東問西,陳瀾只是照著路上和張惠心說好的搪塞了過去,而張惠心則是更省事了,誰問都是打哈哈矇混,直到有人問起那陣竹哨聲,她才立刻接口說:「我和瀾妹妹也聽見了,那聲音真奇怪!」
「興許是千歲爺那邊有什麼事。」一個丫頭笑著答了一句,見其餘人有些詫異,她仗著是王妃身邊伺候的,便笑說道,「咱們府里這梅林極大,王妃在這邊待客,千歲爺在那邊待客,卻是各不打擾。千歲爺那邊今兒個也請了好些文人雅士,想是又有什麼新花樣。」
果然是如此,梅林中的那一邊也在待客!
陳瀾瞥了張惠心一眼,見她對自己吐了吐舌頭,頓時慶幸不曾誤打誤撞到了那邊去。只是,想到剛剛那個刺客的古怪表現,她不由得生出了一連串念頭----刺客若是在晉王府中得手,晉王不管如何辯解,怕是都會有一場御前官司要打,而如今哪怕不曾得手,接下來也是一大堆的麻煩事。可是,想起那一愣的表情,她怎麼都覺得來人的意圖並不是周王。
「小姐,小姐!」
正在胡思亂想的陳瀾聽到這兩聲輕喚,立時把那些想頭驅出了腦海。見身邊的是沁芳,而其他丫頭正圍著張惠心問東問西,紅螺則落在更後頭,她這才放下心來,卻不想沁芳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一顆心陡然之間提了起來。
「您的手爐呢?」
手爐!
陳瀾這才想起剛剛和張惠心進了糙亭之後,為了安撫周王,卻是把手爐借給了他取暖,臨走前太過匆忙,竟是把東西落在糙亭了!此時此刻,她只覺得渾身冰涼,連埋怨自己粗心大意的力氣都沒了。要知道,家裡帶出來的東西都是有定數的,就算她有心遮掩也沒處買去!
「小姐!」
就在她焦急萬分的時候,卻只聽後頭傳來了紅螺的聲音。她一轉頭,就看見紅螺赫然是捧著自己那手爐急急忙忙趕了上來。那一瞬間,她幾乎覺得自己眼睛花了。
「小姐竟是把這手爐落在那邊的梅樹下頭,要不是我看到糙叢里若隱若現似乎有東西,差點就漏了過去。要是真落下了東西,回府之後又是好一陣麻煩,這手爐可是昨天老太太才剛給的,到時候總得說您不愛惜東西。」
看著紅螺嘮嘮叨叨,陳瀾卻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飄忽,臉色也有些不自然,頓時明白這所謂的正巧發現遺落的手爐只是託詞。隻眼下不是說話的地方,她只能沖紅螺點點頭,又接過了手爐,這才疾步追上了前頭那些人。
紅雪亭說是亭子,其實卻三面設了玻璃窗子,只留著一面是大門,但由於今天人多,所以四面還搭起了臨時的暖棚供誥命女眷們休息,四處都擺著眾多火盆,因而再揣著手爐,倒是也不顯得十分寒冷。
陳瀾和張惠心回來之前,紅雪亭中的詩會已經結束了。陳汐的一首詠梅博得了滿堂彩,就連蘇婉兒也終於憑著自幼跟著哥哥讀書的功底讓人刮目相看,所以,見陳瀾這會兒才出現,兩人臉上的表情便有些微妙。而硬是被晉王妃安排了謄抄詩詞差事的陳冰則是滿臉憤憤,看到陳瀾過來就冷笑了一聲。
晉王妃嗔怪地看了張惠心一眼,終究是沒責怪這個堂妹,卻是笑著拉了陳瀾上前。陳瀾雖說也記得幾首此時未必有過的詠梅佳句,可一來詩名才名對她並無幫助,二來天知道大楚那位太祖是否用過那些千古名句,因而生怕晉王妃開口讓她補作一首,她連忙沖張惠心打了個眼色。好在張惠心聽她說過當年故事,聞弦歌知雅意,有意開口打岔,又邀約陳瀾去家裡做客,一番言語之下,硬是沒讓晉王妃找著開口的機會。
回座的陳瀾注意到晉王妃身邊的兩位年長婦人一直在打量自己,連忙借著喝茶迴避了那審視的目光。就在她借著那盞熱茶剛暖了暖身子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不小的動靜。緊跟著,那厚厚的門帘被人打起,一個媽媽匆匆進了屋子,卻是來不及避忌這裡的一眾人,到了晉王妃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什麼!」
饒是晉王妃當家多年,尋常時候都能喜怒不形於色,聽了那番話也悚然動容,情不自禁地質問了一句,這才醒覺到地方場合不對,忙又換了笑臉:「殿下那邊有人喝醉了走得不見蹤影,生怕那人誤闖了咱們這邊。今兒個天氣太冷,既然詩會完了,還是回水夢閣坐吧。」
一眾誥命都是何等精明的人,聞聲自然紛紛答應。而陳瀾和張惠心則是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即便默不作聲地隨其他站起身來。
第046章各逞所能
水夢閣中,晉王妃藉故離開,一個個脫去了那顏色鮮亮大氅鶴氅披風的誥命千金們便各自依著各家姻親故交等等,分作了好幾個小圈子。張惠心原是還想拉著陳瀾,奈何她不但是韓國公的侄女,晉王妃的堂妹,還是宜興郡主嫡女,自然是被一大堆人圍在了當中,其中還有好些長輩。眾人有的責她逃席,有的打趣她還是孩子脾氣,一位老郡主還將她摟在懷裡,笑問宜興郡主為何今日沒來,總之她是招架乏力,再也沒工夫管別的。
而陳瀾這兒就冷清多了。一來她錯過了詩會大展才華的機會,二來她畢竟沒爹沒娘,比不得陳汐有個身為威國公堂妹的生母,父親又是立了功勳轉眼要回朝,三來則是她這會兒完全沒有長袖善舞的心情……於是,就連蘇婉兒也因為一首詩的緣故有了些人氣,她卻仍然和起初一樣坐在角落,默默地捧著一杯茶坐在那兒發愣。
晉王妃已經離開至少兩刻鐘了,雖說眼下這些誥命千金都不曾探問,但這等人家出來的人,哪個不是心眼多多,哪個不會有猜測?就和她之前對張惠心說的那樣,今天的事她們兩個既然恰逢其會,就不可能一味瞞下。只是,張惠心對母親宜興郡主稟明自然沒有問題,可她是否要對朱氏說,究竟怎麼說,卻是一個最大的問題。
「三小姐。」
旁邊突然傳來的聲音一下子打斷了她的思緒,扭頭一瞧,發現是之前廝見時見過的汝寧伯鄭夫人,後頭不遠處,之前侍立在晉王妃身側的兩位年長婦人仿佛也正在看著自己,陳瀾頓感心中咯噔一下,旋即連忙起身,卻是裝作完全不知情的模樣。
「汝寧伯夫人。」
汝寧伯鄭夫人身量高挑,丹鳳眼柳葉眉,如今雖已是四十出頭,卻仍是保養得極好,今天和她一塊來的汝寧伯四小姐楊芊和她便仿佛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此時此刻,她端詳著陳瀾,便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說:「你這般年紀正是愛說笑的時候,一味坐在那兒算怎麼回事?你家裡長輩不得來,咱們兩家世交,我也該照管照管你。姐妹們要是不堪陪伴,就過來陪咱們幾個上了年紀的說說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