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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眼見陳灩在那兒絞著帕子沉思了起來,她便不再多說了,遂笑著站起身來,見陳瀾捧著手爐進門,她連忙迎了上去,又笑道:「那天我們兄妹從大護國寺回去之後,祖母就狠狠責罵了大哥一番,大哥懊惱得了不得,本說是今天要同來向三妹妹和陳小弟一塊賠禮的,可後來因為功課太緊,會試又近在眼前,這才沒有同來,還請三妹妹恕罪則個。」

    一樁事情幾次賠罪,陳瀾心裡哂然,便笑說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本以為蘇婉兒會如同之前那樣知難而退,誰知道對方竟是自來熟到跟著她亦步亦趨,口中仍是親親熱熱地又是叫著妹妹,又是自顧自地說話。

    「那天在護國寺一見,我便對妹妹一見如故,後來從祖母那兒知道妹妹的事,就更覺得如此了。咱們經歷差不多,我也是自幼沒了爹娘,只有一個哥哥,又是祖母千辛萬苦拉扯大,也算是見識了人情冷暖。這世上對咱們女兒家實在是不公,男人還能靠著科舉抑或是戰功出頭,女人卻是生得再好,也得嫁得好,否則便是一世苦楚。想來妹妹也應該深有體會,畢竟婚姻全不由自主,若是長輩憐惜也就罷了,若是不然……」

    見蘇婉兒楚楚可憐地深深嘆了一口氣,陳瀾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心想所謂唱做俱佳大約也不過如此。再看看那邊圓桌旁邊失魂落魄的陳灩,她就算用腳趾頭也能想到剛剛蘇婉兒對陳灩說了些什麼。心中一思量,她就對看著自己的蘇婉兒微微一笑。

    「表姐說的是,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上頭有長輩,婚姻大事自然不是晚輩該去想的。向來晚輩孝敬恭順,長輩自然憐惜愛護,總不會拿終生大事開玩笑。」

    說話間,陳瀾已是注意到隔著一層厚厚的高麗紙,窗外影影綽綽似乎有人,因而便有意說了這麼一句,見蘇婉兒訕訕的,她便懶得再與其說什麼,點點頭便避開了去。待到了後頭屋子,看見紅螺正在和其他幾個丫頭說話,她思忖片刻便沒有進去。

    剛剛陳汐找她過去,竟是拐彎抹角向她打聽那天鄭媽媽送來的首飾匣子。她稍稍提了幾件東西,又探問了陳汐,雖則對方答得不盡不實,可對照下來,她所得的仍是比陳汐豐厚一些。只不過,當陳汐又向她問起那天在護國寺遇見威國公世子的情形時,她就察覺到不對來。

    三房的羅姨娘難道是想讓陳汐和威國公世子結下親事?要真是那樣,陳家如今的門頭怕是不夠了,哪怕就是二叔陳玖的爵位沒丟,三房的庶女配威國公世子,這在時人看來仍然是極不般配。撇開這些旁的不提,朱氏讓鄭媽媽送了陳汐一匣子首飾,也決計不是為了讓三房和威國公府結親的。如此看來,怕不是老太太已經打好了兩手盤算。

    姊妹幾個和蘇婉兒出了後花園一路回到蓼香院,卻是一進正房就得到了一個讓人莫名驚詫的消息,卻是朱氏說,要留下蘇婉兒在家裡住幾天。面對這麼突兀的情形,陳瀾冷眼看去,見蘇婉兒自己也是滿臉的愕然,陳氏則是掩飾不住的懊惱,心裡頓時有了幾許猜測。

    大約在兩位老太太過招的時候,還是朱氏棋高一著勝出了!後日便是元宵節,回去之後,她是得好好預備預備了。

    第038章伴當(上)

    朱氏喜歡孫女在外頭既是有名的,因而,往日逢年過節親朋來拜會,偶爾也有留下姑娘在侯府小住幾日的,但那大多是勛貴人家。這一回,蘇婉兒留了下來,安置在何處便成了問題。按理說應該是往各處小姐那兒擠一擠,又熱鬧又好頑,幾天也就過去了,可蘇婉兒又不是常來家中的那等親戚,誰都和她不熟,誰也不希望把這麼個人放在身邊。最後,還是朱氏淡淡發了話,說是把人安置在自己上房的西暖閣中。

    面對這樣的處置,上下人等全都吃了一驚,陳瀾雖有些意外,但一路回到自己的錦繡閣,她就有些明白了。如今侯府上下別說是一條心,根本就是各行其是,老太太此舉,不管是因為什麼目的,可終究是在本就燒得極其旺盛的火上又潑了一瓢油。只要她打定不摻和的主意,就不用慌張。

    自從年前她受傷之後,原本素淡得不像閨房的屋子裡,陸陸續續就添置了不少東西。有多寶格上的擺件,角几上的花瓶,床上掛的帳子,妝檯上的胭脂水粉……若是來過她房中的人如今再來,必能發現這兒已經是大變模樣。這會兒踏進門檻,見正廳的案桌上多了一盆石頭盆景,她忍不住蹙了蹙眉,隨即張口問道:「這盆景誰送來的?」

    「是我回來的時候,劉管家讓一個婆子跟著送進來的。」芸兒挑了帘子從東次間出來,因笑道,「劉管家說,年下送租子的有一位莊頭晚了十天,為了謝罪討好,所以特意覓了些小玩意送上,小姐如今管著家,所以在送了老太太之外,又孝敬了這兒一盆。這石頭盆景聽說是雲南的奇石,還有個喜慶的名字,叫做雙喜臨門,你看這紋路,可不是像一個囍字?」

    陳瀾聽著這話,想了一想就問道:「一共幾盆?」

    「哪有幾盆,統共只有這個數目。」芸兒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下,又笑吟吟地解釋說,「這東西金貴得很,聽說此次威國公帶進京二十盆,分送了內閣的諸位閣老和六部的幾位部堂,還有五軍都督府的那幾位,須臾就沒了。畢竟,奇石難得。」

    「這麼貴重的東西,留在我這裡不好,紅螺,你叫上一個婆子,把東西好好地送去蓼香院。」陳瀾見芸兒大訝,也沒有多解釋,只是又囑咐說,「把剛剛那些話詳細稟明了就是,然後就說,如今家中有事,既有這樣的好東西,還請老太太一併收著。」

    紅螺心領神會,點點頭便出去了。陳瀾也不等外頭的婆子進來,徑直進了東次間,在炕上坐下,她就看到芸兒訕訕地追了進來,臉上卻還有幾分不明白。不等其開口,她就搖搖頭解釋說:「家裡那些管家管事的做派你又不是不明白,瞧見你暫時得勢了,便一窩蜂似的圍了上來,瞧見你沒臉了,就跟著狠狠踩上幾腳。咱們如今瞧著不錯,可你別忘了,權是老太太給的,隨時也能收回去,不要因為一點點東西就得意忘形了起來。」

    這話就有幾分重了,芸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仍是點了點頭。見芸兒還聽自己的話,陳瀾鬆了一口氣,又告誡了幾句。芸兒全都應了,末了才屈了屈膝說:「我今天回家去的時候,家裡爹娘和妹妹收著那些東西,都高興得了不得,囑咐我好好服侍,別給小姐丟臉。他們從前都是苦差,如今都調了輕省的活,這也都是沾了小姐的光呢!他們也沒什麼好送的,只有妹妹打的絡子和繡的帕子。沁芳和蘇木胡椒家裡頭,我也都送了東西,只比往年略厚一些,他們也是千恩萬謝的。……對了,我回來才知道,老太太怎麼留下了那個蘇婉兒!」

    話才出口,見陳瀾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她頓時吐了吐舌頭:「我知道了,以後一定叫她一聲蘇姑娘,亦或是表姑娘也使得,省得別人說小姐的丫頭沒規矩。」

    「你知道就好。」

    雖說最初覺得芸兒心思太活絡,又喜歡到陳衍面前晃悠,但真正相處了這麼些時間,陳瀾漸漸覺著,這丫頭只是牙尖嘴利,心腸卻是好的,又一心向著自己,也就不再揣著從前那份疑忌的心思。這會兒,她拉著芸兒挑選元宵賞梅時的衣裳首飾,商量了好一陣子,最後才選定了顏色式樣。

    杏子紅的小袖妝花緞短襖,朱氏賞的那件玫瑰紫繭綢面子銀鼠里子的鶴氅,銀白色繡摺紙花的裙子,再加上一對蟲糙簪,小碎珠金丁香,壓裙子的五彩蝴蝶宮絛和翠玉環,一對白玉鐲子,一色衣裳首飾就算全了。畢竟,就算她想要低調,卻還是得朱氏過目點頭,這樣既襯著嬌艷,又不露庸俗,正是剛剛好。

    因為來了個蘇婉兒,陳瀾和幾個姊妹都是在蓼香院用的午飯,水鏡廳中的回事早早就停了,這會兒把該預備的預備好了,她才想起之前是留著沁芳在水鏡廳處置事情,而一上午也沒見過鄭媽媽的人影,不知道又上哪兒去拜會辦事了。就在她想著這些的時候,帘子一動,卻是沁芳匆匆進來了。

    「小姐,依著您的話,楚四家的那幾戶老家將家裡已經把孩子送來了,她們幾個僕婦原是要進來給老太太和小姐磕頭,可祝媽媽卻在二門堵著,說是她們沒職司,還說了好些風涼話……我在旁邊解釋了幾句,她還劈頭蓋臉數落了我一頓。」

    「那你就這麼回來了?」

    陳瀾皺了皺眉,心裡一下子想起了祝媽媽當初來探病時還裝腔作勢的做派。見沁芳臉訕訕的,又低下了頭,她不禁暗嘆一口氣,心想要讓這老實本分的丫頭拿出氣派來,卻還是一個艱難的任務。這時候,一旁的芸兒卻忍不住了,捋起袖子便冷笑道:「又是祝媽媽!不就是欺負沁芳姐姐你不會拌嘴麼,我去!我倒要看看,如今都這個節骨眼了,她還怎麼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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