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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00:00:35 作者: 府天
話沒說完,鄭媽媽就眉頭一挑道:「憑證,什麼憑證?這做親原本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他們如今是什麼牌名上的人,還敢上門來求娶陽寧侯嫡出的長小姐?再說,都是敗落到極點的人家了,那東西指不定早就遺落了。當初也就是老侯爺酒後的一句話,給了塊玉而已。」
馬夫人使勁攥著帕子,猶豫了老半晌,這才囁嚅道:「我聽說,那家人是跟著威國公和羅姨娘一塊上的京城,如今只怕正在賃房子安家。」
「你說什麼?」鄭媽媽一下子勃然色變,竟是忘了尊稱,直到馬夫人再次說了一遍,她才漸漸平靜了下來,思量了半晌就點點頭道,「這事情我自會找個空兒回稟了老太太,夫人先放寬心吧。過年多走了幾趟親戚,老太太人也疲了,暫時先別提這個。」
儘管對鄭媽媽這種語氣很是不快,馬夫人卻不敢露在臉上,還陪了好一番好話。等到出了蓼香院,她才忿忿不平輕哼了一聲,旋即臉色又鬆快了下來。只有玉沒有書證,實在不行,家裡庶出的姑娘裡頭隨便揀一位,還怕打發不了那戶窮酸?再說了,侯府嫡出的長小姐,這可未必只有自個家的陳冰,長房裡頭不是還有一位麼?
第014章事發
過年了,各處衙門封印,來家裡走動的人也多,因而陳瀾不得不時時刻刻準備著有人來喚她去見客,竟是覺得比平時更疲累些。要不是心裡惦記著除夕夜聽到的事,她幾乎就想直接藉口傷勢復發頭疼之類的藉口在房裡躲著,如今卻只能強打精神應付一撥撥的來客。好在客人中間也不都是那些綿里藏針的誥命,偶爾也有些沒那麼多心計的小孩子。
正月初五這天來的是東昌侯家的誥命,長輩們在蓼香院的正廳說話,小輩們則分男女各自在東次間西次間裡頭。因剛剛東昌侯夫人一來就叫了陳瀾過去,竟是親自就上回掉進池塘里的事賠禮說不是,所以在這屋子裡坐下之後,陳瀾就覺得東昌侯那兩位千金說話始終帶著刺。饒是她再能忍的性子,坐在這裡也覺得煩躁,正好陳汐出門,她也索性跟著打起帘子出去了。那帘子落下時,她還隱隱聽到裡頭傳來了一陣輕笑聲。
「冰姐姐,她比你這個正經的陽寧侯千金還傲氣些呢!」
「就是,指不定是自己也失足落水,竟然還說什麼仗義救弟,笑死人了!」
「好了好了,你們少說兩句,讓人聽見還以為我欺負自家妹妹。不過,話說回來,她還真是不自量力,悠哥哥是東昌侯世子,她也敢往面前湊?」
「是啊,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聽到裡頭的笑鬧,陳瀾心中大怒,使勁吸了一口氣方才平復下來,再找陳汐時,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東次間裡頭這會兒傳出來幾個男孩子的聲音,正廳隔仗的屏風後頭似乎沒什麼動靜,她心想此時貿然退走總歸不成,而男女授受不親,去東次間裡頭更是不妥,不如到後頭那些長輩面前去湊湊熱鬧,指不定能打探到什麼消息。正想著,隔仗左邊的珠簾一動,卻是朱氏身邊的一等大丫頭綠萼出來了。見是陳瀾,她便連忙上了前。
「三小姐怎麼出來了?」
「屋子裡太悶熱了,出來透口氣。」陳瀾說這話的時候眼皮也不眨一下,還輕輕用手帕擦了擦額頭,又笑道,「再說了,我也想瞧瞧祖母有沒有空閒,前兒四弟就對我說,又是正月初九了,按照往年慣例,得去護國寺上香供,想先稟一聲。」
綠萼今年已經十七歲了,論理早就到了放出去配人的年紀,但她是蓼香院所有丫頭中資格最老的,朱氏也就一直沒放人,她自己也絲毫不提這事,無論在老爺還是少爺們面前都是不假辭色溫恭守禮。然而,雖說看上去性子寬和,但她是那等曉事的人,知道東昌侯府那兩位千金必然少不了冷嘲熱諷。所以,陳瀾既是絲毫沒提這一茬,她自然當成不知道。
「東昌侯夫人到二夫人的紫寧居說話了,老太太剛剛歇了一會,這會兒正醒著。」
東昌侯夫人和馬夫人單獨去紫寧居說話了?陳瀾斜睨了一眼西次間那門帘,想起剛剛裡頭陳冰和東昌侯府那兩位千金的說話,頓時露出了一絲笑容,旋即驚訝地說道:「老太太剛剛歇過了?怎麼也不和我們說一聲,我們也好安靜一些。」
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綠萼不動聲色地露了一點口風,此時就連忙解釋道:「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說聽著孫兒孫女說說笑笑,睡覺也安穩些。三小姐隨我來吧。」
陳瀾跟著綠萼從珠簾進去,就見隔仗後頭的暖榻上,朱氏正歪在那兒由著玉芍用美人錘捶腿,見她進來便微微頷首。陳瀾行禮之後言簡意賅地把亡母忌辰上供的事情說了,朱氏就點了點頭,只是吩咐要挑好跟出門的人,路上安排妥當,使人到護國寺先知會一聲等等。末了看見鄭媽媽進來,她又說了此事。
「如今瀾兒已經是大姑娘了,出門不可像往日那麼隨隨便便。紅螺沁芳和芸兒都跟著她去,再挑兩個三等的隨著,留兩個三等丫頭看屋子就夠了。衍兒就不用帶丫頭了,只小廝長隨也帶足。再挑兩個妥當的媽媽,八個家丁護衛。對了,索性你去一趟護國寺,替我看看點的長明燈,再囑咐一聲,到了那天,除了官家人,其餘閒雜人等不要隨便放進去,免得衝撞。」
朱氏說一句,鄭媽媽便應一聲。旁邊陳瀾只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暗想生在這規矩眾多的侯門,就算想要藉機看一看這京師的繁華景象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可在面上,她少不得謝過祖母的穩妥安排。當下鄭媽媽就先出去了,她陪著朱氏說了好一陣笑話,起身準備告退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響動,緊跟著,玉芍就撞開門帘沖了進來。
「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
陳瀾心中一緊,本能地想到了除夕夜紅螺聽到的那番話,於是不假思索地喝道:「大過年的時節,姐姐是怎麼說話的?什麼不好了,有什麼事不能心平靜氣地說?你別忘了,東昌侯夫人和兩位小姐正在咱們家做客!」
玉芍也是乍聞驚訊失了方寸,此時被陳瀾這麼一說,她頓時醒悟過來。綠萼也品出了滋味來,忙上前把人拉上前來,亦是低聲數落道:「三小姐說得不錯,西次間裡還有客在!」
看到朱氏亦是嚴厲地看了過來,玉芍心裡一縮,但想到那消息的緊急,她上前屈膝行禮之後,低低的聲音仍是直發顫:「老太太,外院剛剛來了個人來見大總管,稱是王妃讓他來送信……還說是……說是咱們二老爺犯了事,錦衣衛……錦衣衛奉御命要拿……拿他下監,這會人已經去了衙門!大管家找不著鄭媽媽,正好我到二門尋人辦事,就知會了我……」
陳家既是傳承了上百年的頂尖侯門,從主到仆,都知道這錦衣衛登門是怎麼回事。隨從太祖皇帝打下這江山的功臣們昔日封了世襲罔替的三十六家,後來陸陸續續又因戰功或是外戚封了些勛貴,世襲的卻極少,即便如此,流傳到現在的,也不超過二十之數。那些傾頹的昔日世家有的是因謀反,有的是因站錯了隊,有的是因為打了敗仗,有的是因為受了牽連……總而言之,錦衣衛都要上門拿人了,這幾乎就意味著不測之禍!
一時間,玉芍和綠萼就眼見朱氏臉色大變,隨即按著胸口,竟是有些喘不過氣來。見玉芍大驚失色就要嚷嚷,陳瀾連忙一把扶住了朱氏,低聲喝道:「別出聲,你是嫌眼下情形還不夠亂的嗎?趕緊去倒一杯熱水,再把老太太常用的藥拿來,還有,去紫寧居給二夫人帶句話,別說究竟怎麼回事,只說老太太請二夫人和東昌侯夫人過來說話。要是等錦衣衛來了,東昌侯夫人和兩位小姐還在這兒,指不定更麻煩!」
說完這話,陳瀾就看著屋子裡四個呆若木雞的三等丫頭,又沉聲吩咐道:「剛剛聽到的話,待會全都不許露半個字!」
玉芍被陳瀾這連珠炮似的話語說得一呆,而綠萼則醒悟得快些,趕緊推了她一把:「三小姐的話你沒聽到?趕緊去,別耽誤!」
呆站了片刻,玉芍終於恍然回神,點點頭就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而綠萼則是忙著去倒水取藥。待到她把那一丸藥取來,陳瀾連忙為朱氏送水服下之後,又輕輕為朱氏撫著前胸後背,好容易等這位老祖母回過氣來,她細細打量著那張蒼老的臉,卻是看不出半點端倪。
要不是她深信紅螺絕不會在那種要命的事情上撒謊,她必定真以為朱氏是被突如其來的噩耗給驚呆了!
「好,三丫頭你做得很好,我沒白疼了你!」朱氏扶著暖榻的扶手坐直了身子,輕輕拍了拍陳瀾的手,隨即長長吁了一口氣,面上露出了一貫的沉著冷靜,「綠萼,再過一會,你就去東次間和西次間裡頭把幾位少爺小姐都請來,還有東昌侯家那兩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