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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他聽不見霍川的話,兀自睡的沉沉。露出緊握的小拳頭蹭了蹭臉頰,霍川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綿軟無骨的小手,太小了,他幾乎不敢用力,輕輕地放回被褥中,替他掖蓋嚴實。
從太夫人院落回來,已經月至中天,他回到忘機庭,明朗上前稟告:「郎君,外頭跪著的丫鬟有幾個暈過去了。」
霍川腳步未停,連眉梢都沒抬一下,「喚醒了繼續跪。」
他將怒意都撒在下人身上,忽地想起一事,眼眸深沉,「那天將宋瑜撞倒的丫鬟,可是問到了?」
兩人一併行入正室,明朗低頭道:「問到了,是位名喚秋菱的丫鬟。」
霍川掀眸,其中冷光泛濫,仿佛出鞘的利刃一般銳利,「將她帶往別院,在陸氏面前斬去手腳,同陸氏放在一處。」
起初陸氏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等廬陽侯回來後在他面前哭訴,指責霍川放肆無禮。豈料廬陽侯對此不置一詞,只淡淡地扔下一句,「因果循環。」
可把陸氏氣壞了,將屋裡東西都摔個乾淨。後來霍川果真說到做到,不過一個下午的時間,陸家已經生了變故,有兩個宗室兄弟鋃鐺入獄。她深知霍川會說到做到,當日傍晚由正院搬往別院,將他恨得咬牙切齒。
可氣的是廬陽侯對此竟然一句話都不說,連太夫人也是睜一眼閉一眼,沒有一人為她說話。聽聞陸氏當晚便氣出病來,險些暈厥在別院之中,然而霍川吩咐過,侯夫人需要在院中靜養,任何人不得上前打擾,是以沒人敢進去照顧,更別說請來郎中。
那位名喚秋菱的丫鬟從被窩裡拉扯出來,尚未反應過來何事,已經被兩個僕從一左一右架往別院。她白天聽聞了幾句風聲,自然知道此處何地,頓時心中清明,臉色慘白。正欲掙脫,已經被人按在地上,月色之下泛起銀光,手起刀落,血光四濺。
侯府上空盤旋著悽厲慘叫,旋即被人掩住口鼻,頓時無聲,驚起樹上幾隻老鴟,撲騰展翅飛去。
*
霍川在宋瑜身旁躺下,小心翼翼地擁她入懷,為她掩住雙耳。
她比他離開是瘦的不是一星半點,纖細單薄的身子仿佛只剩下骨頭,一摧便倒。大約只有她在懷中時,才是真正的安定,像漂泊許久終於停靠的港灣,有她的地方便是柔軟的夢鄉。
兩日過去,郎中每日都為她針灸治療,雖有起色,但仍未見宋瑜轉醒。
這日清晨霍川下床,洗漱更衣後,絞乾淨巾櫛為她擦拭臉頰雙手。以往都是她服侍他,如今立場調換,便由他照顧她,偏偏他還心甘情願。
稀薄日光透過窗牖綃紗,細碎斑駁的陽光投在床榻,霍川的身影擋住泰半光芒。他執起宋瑜小手,清晰無比地看到她眉頭微微一顰,旋即緊闔的濃密長睫抖了抖,慢慢掀開眼瞼。
宋瑜只覺得睡了許久,睡得腦子都有些木木的。面前視線漸漸聚攏,她看到了霍川的臉。
起初她以為是在夢中,但睡得久了,身上酸疼無一不提醒她是在現實。她蹙眉凝視面前的臉,看了許久,旋即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第89章 意難求
內室氣氛古怪得可怕,屋頂上方盤旋著一股陰鬱之氣,簡直比隆冬臘月的風雪還要冰冷駭人。蓋因宋瑜醒來之後,對霍川視若無睹,連一句話都未曾跟他說過,仿似不存在此人一般。
丫鬟得知她醒來情況,趕忙請來郎中查看,準備粥羹湯藥伺候。在外頭跪了兩天兩夜的婢僕膝蓋腫得老高,一個個站都站不穩,合手祈禱感天謝地。
郎中道雖然人已醒來,但身體仍舊虛弱得很,需得嚴加照料,不得有任何懈怠。另外又開了幾幅調養安神的方子,每日煎三次服用,連著喝上一個月不得間斷。丫鬟一一記在心上,讓僕從跟隨大夫回去取藥。
伺候宋瑜吃粥的丫鬟是個生面孔,她背靠著妝花大迎枕,蒼白透明的小臉虛乏無力,長睫倦怠地垂落。她勉強吞咽一口蓮子百合粥,抬眸環顧四周疑惑地問:「澹衫薄羅呢?」
丫鬟是新來的,大約知道她問的是院外跪的人,悄悄打量一眼臉黑如鍋底的世子,斟酌用詞,「方才在院外……目下應當在後罩房歇著,明日姑娘便能見到了。」
宋瑜點點頭,忽地想起一事,抬手緊揪著她的衣袂,「我的孩子呢?」
那場夢靨至今在她腦內無法磨滅,那樣深刻的疼痛,如今回想都讓人禁不住顫慄。她不知自己是如何熬過去的,只記得最後意識昏迷,好像靈魂都脫離了身體之外,於半睡半醒之間沉浮不定。
思及陸氏陰狠的面龐,宋瑜心下驀地害怕,臉上露出恐懼……萬一她要對孩子不利,那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全無防備之力。
所幸丫鬟露出安撫的笑,同她徐徐解釋:「小世子如今由太夫人帶在身旁,少夫人請放心。這時候應當醒著,若您想見小世子,一會兒婢子便給您抱來。」
宋瑜長出一口氣,擔憂之色漸次消褪,乖覺地點點頭期盼道:「我現在就想見他,你路上小心一些,另外叫一個丫鬟一塊去。替我給太夫人傳句話,就道我十分感謝祖母,這幾天給她添麻煩了,改日一定去給她請安。」
丫鬟笑著應下,餵她吃完一碗粥才離去。
才起身便被喚住,宋瑜不太確定地問:「我昏睡了多久?」
丫鬟算一算,「有六七天了。」她笑道,「才幾天的工夫,少夫人便瘦了一大圈,如今可要好好養回來。世子才回府便日夜在您床前候著,今兒您可算醒來,真箇太好了。」
聞言宋瑜沒有反應,她只彎唇淺笑,「你叫什麼名字?」
丫鬟眨眨眼睛,是個十分歡快的性子,「婢子楚娟。」
宋瑜沒再說話,她便不再多言,笑嘻嘻地退下。臨走前將門窗闔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縫隙,畢竟宋瑜產後不久,不能著涼。室內燒著熱烘烘的地龍,四角各放著暖爐,初春的天氣偶爾會有些微涼意,底下人絲毫沒有疏忽,這幾日伺候可謂盡心盡力。
丫鬟業已退下,室內僅剩下宋瑜與霍川兩人。霍川就坐在床尾繡墩上,眸中光彩從最初的驚喜轉為平靜,甚或夾雜著幾絲慍怒,陰晴不定地看著宋瑜。他雙目視線太過灼熱,教人想忽視也沒法。
宋瑜無意間對上他視線,有一瞬間的怔忡,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她……裡頭不再是空洞麻木,而帶著流轉的光華,黑眸深邃,窅窅翳翳。心中霍地閃過一個念頭,掩在被褥底下的手指絞在一塊,宋瑜翻身躺下,只露出個黑壓壓的後腦勺,沒讓人看見她臉上表情。
驚愕詫異全吞進肚子裡,宋瑜闔上雙目,編貝牙齒緊緊地咬著,分不清是憤怒或是怨恨。
*
霍川一直等著她開口,然而半刻鐘過去,她依舊保持那個姿勢,動都未曾動過。
「三妹。」終於他按捺不住,起身向她走去,在床沿坐下。可惜連喚兩聲,宋瑜都毫無反應,霍川不禁眉頭深蹙,撥開她臉頰烏亮髮絲,露出白淨細嫩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