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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被人一語說中心思,宋瑜稍微窘迫,旋即恢復如常,「民婦不敢,只因不想讓母親擔心罷了。」
能把謊言說得面不改色不失為一種本領,楊勤毫不客氣地嘲笑,「你的小姑子尚且在園中,你若這麼回去,豈不是在昭告眾人,她正跟七弟在一塊?」
眼看著她小臉變得僵硬,楊勤心中大快,「別急著走,本王有事想同你說一說。」
宋瑜微抿了下唇,雖然十分想離開,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委實有理。霍菁菁與七王久未相見,那種刻骨的思念她最清楚不過,是以不忍心此時將兩人分離。暗自忖度一番,宋瑜貝齒一咬:「六王請講。」
反正這會兒雪下的正急,幾步開外根本看不清狀況,陸氏只會以為她跟霍菁菁避雪去了。倒是跟來的丫鬟,宋瑜頗為頭疼,怎麼就能跟丟呢,這得眼神多不好使?
鵝毛雪花飄在檐下,風一吹卷在兩人周圍,縈繞纏綿,帶著絲絲涼意。
楊勤反而不急著開口了,垂眸若有所思地端詳她,直到將宋瑜看得渾身不自在,才啟唇緩緩:「廬陽侯世子可否說何時回京?」
未料想他問及霍川的事,宋瑜猝不及防仰頭,警惕地將他望著,「六王此言何意?」
幾乎瞬間,她豎起渾身的倒刺,仿佛隨時備戰的刺蝟,一雙瀲灩水眸寫滿戒備。平常看著弱弱小小的姑娘,這種時候倒是堅強的很,楊勤揚起唇角,分外有意思。
「看來是沒有。」他輕而易舉地得出結論,大約一個姿勢站得累了,挪步斜斜倚靠著廊柱,「蘇州府貪污案涉及面廣,其中牽連朝中許多重臣,可不是那麼好查的。稍微出了偏差,他跟四兄下場都不好過。」
語氣不無嘲諷,好似在談論兩個榆木腦袋的傻子。他斂下眼瞼,輕飄飄地睃向宋瑜,只見她表情嚴肅,嬌顏繃得僵直,似乎對他的話很不滿意。那廬陽侯世子失去一雙眼睛,卻換來如斯妙人兒,一點也不吃虧。
宋瑜沒反應,應該說不想理他。
楊勤自討沒趣,頓了頓不著邊際道:「我尚未娶妻。」
他 雖二十好幾,家中有一側一庶二妃,但正位卻始終無人。聖人有意將建安候夫人嫡女許他為妻,是以今次他才會出現於此。那位女郎他見過一面,模樣生得漂亮動 人,舉止蹁躚,進退守禮,可惜始終不能入他的眼。他將對方的毛病從頭到腳挑了一遍,額頭太寬,鼻翼太大,嘴唇太厚,下頷不夠精緻,除此之外,沉悶無趣,迂 腐守舊,總之身上無一處順眼。
若要娶妻,應當還是娶靈動慧黠的,稍微逗弄便原形畢露,可愛乖巧,聽話懂事。他抬眼看面前氣鼓鼓的 姑娘,圓眸深處蘊含著怒意,顯然不痛快到了極致,卻又不得不忍耐。他牽唇露出笑意,覺得她怎麼看怎麼討喜,「若是一年半載的世子仍舊未歸,夫人不如改嫁本 王為妻,如何?」
宋瑜霍地睜大眼,看傻子似地看著他,「六王是在說笑?」
永安城雖民風開放,棄婦另嫁是為常事,但他輕描淡寫地從口中說出來,實在匪夷所思。她同霍川夫妻感情好好的,同他根本沒見過幾回面,為何要改嫁給他?若是讓阿母阿耶知道了,還不得打斷她的腿?
楊勤搖搖頭,俊顏似笑非笑,「本王雖然騙過許多人,但這句卻是真的。正妃一位,若是夫人願意,本王隨時可以為你騰出來。」
宋 瑜被他這番話嚇得不輕,直覺他應當是腦子壞掉了,不由得目光轉為憐憫。她不假思索地拒絕,頭頭是道地同他解釋,「我既然已經嫁給世子為妻,便一心一意要同 他過一輩子。他若是一年不回來我便等上一年,他若一輩子不回來我便永遠等下去,沒有改嫁的道理,請六王莫要再說出這等荒唐話。」
她就這點好,一旦堅定了心中所想,便毫不拖泥帶水,果決乾淨。楊勤被拒絕得毫無轉寰餘地,外頭鵝毛飛絮亂舞,迷亂人眼,廊下岑寂寧靜,許久無聲。
楊勤哂然一笑,讓目光投向遠處,「看來本王是一點機會都沒了。」
宋瑜肯定地頷首,「願六王早日覓得良配,共攜白首。」
言訖,牽群步下青石玉階,走入漫天紛揚的雪景之中,很快同周遭盛景融為一體,漸次模糊不見。
楊勤佇立的姿態一動未動,直到肩頭落滿雪花,他才微微抬了下眉,整頓衣裳重新步入梅園。
*
從建安侯府回來後,宋瑜腦子裡不時迴旋六王的那句話。
雖然從未想過同意,但姑娘家總歸有些優越感和虛榮感,宋瑜抿唇得意地翹起,她的風采果真沒有褪減。從那之後又過去兩個月,霍川仍舊沒有回來的消息。她托腮伏在窗外,冬天行將過去,冰雪消融,萬物復甦,一片春暖花開的景象。
霍川再不回來,她便真的帶著孩子改嫁算了。宋瑜賭氣地想,從一開始的思念轉為怨懟,她心中早已忿忿不平。不是沒有怨的,在她心裡頭堆積成山,奈何又不能跟任何說起,她只能獨自消化。
肚子一日日大起來,行走很不便利,她發呆的時候日益增多,有時來人連喚好幾聲都恍若未聞。好在精神頭兒算足,不至於讓人擔憂。
宋瑜三天兩頭便要去一趟音緲閣,看望大嫂的兩個孩子。三四個月的嬰孩好玩得很,安安握著她的手指頭便不肯鬆開,粉粉嫩嫩的一團,連心都要軟成一片。可惜陸氏不太喜歡宋瑜接近他們,每回看見宋瑜同平平安安玩鬧,她便登時冷下臉來,嚴厲得很。
以至於宋瑜去的次數減少許多,不敢明目張胆地同兩個孩子玩,趁陸氏不在時才悄悄地過去。她知道陸氏是什麼意思,或許是怕她對兩人不利,傷害兩個孩子。可她哪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疼愛他們都來不及,怎麼捨得傷害?
好幾天沒見,宋瑜心裡頭痒痒,便趁陸氏外出,邀請陳琴音攜帶平平安安前往花園。如今正值生機勃勃的時節,樹梢生出嫩芽,百花盛放,草長鶯飛。褪去冬日單調蕭索的白色,園內紅妝綠意,染就一副絕妙景象,讓人看了心曠神怡。
宋瑜愛憐地親了這個抱抱那個,最後挨著平平的臉蹭了又蹭,嫩生生的臉蛋像剝了殼的雞蛋,光滑柔嫩。她親昵地喚了兩聲霍鐘的名字,這個小傢伙兒行將睡醒,脾氣大得很,誰都不願意搭理。他半空中虛握了兩下小拳頭,別開頭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這性子,也不知是像誰了。」宋瑜好笑地逗了逗他的脖子,無可奈何。她如今懷胎七月,凡事都得小心翼翼,原本不該抱孩子,奈何眾人都拗不過她。丫鬟在後頭亦步亦趨地跟著,生怕發生丁點兒意外。
陳琴音眸中光澤晦澀黯淡,明滅閃現,「同他阿耶一模一樣。」
情知說錯話,宋瑜霎時緘口不言,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刮子。她正欲轉移話題,便見前頭一片喧鬧,遠遠行來一人,原來是陸氏外出回府了。
兩撥人正好打了個照面,宋瑜懷中尚且抱著霍鍾,同陳琴音一道上前見禮,「母親。」
尚未走到跟前,陸氏便瞧見宋瑜懷中抱著襁褓,她收斂起面容,細眉不悅地攢起。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她懷裡霍鍾忽地放聲哭泣,聲音響亮,劃破院內平靜的氛圍,哇哇聲不絕於耳,教人聽了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