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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宋瑜瞥一眼,提不起興致,便叫薄羅挨個念給她聽。其中身家清明的統共三兩個,剩下的都是跟明照一般無二的出身,教人不敢恭維。裡頭有一個雙燕是家道中落,幼時被歹人賣給牙婆子,後來被九王所救,才免除險惡遭遇。

    「把家世清白的都遣散回去,給她們一些銀兩度日,尋個好人家過日子。」宋瑜語出驚人。

    薄羅起初很是詫異,旋即恍然大悟,眨了眨眼分外靈動,「婢子醒得了,姑娘真是聰明。」

    良家姑娘不容小覷,甚至比平康坊出身的女郎更具威脅,一旦心動,便是一生一世的事。不像那些女郎,一時興起,逢場作戲,對方心裡都一清二楚。

    一塊軟香糕餵完,宋瑜拍了拍手站起來,「郎君何時回來?」

    她搖搖頭正欲開口,便見遠處有人過來。行到跟前是一個小丫鬟,「少夫人,郎君正往這裡來。」

    看模樣是才回府,得知她在此處才眼巴巴地過來。沒片刻柳蔭底下轉出兩個人影,是霍川和明朗。

    他穿著玄青衣袍束大帶,挺拔堅毅的身形,目不視物,步子卻邁得沉穩從容。俊逸的面容在陽光下變得柔和,如若不是面無表情,會顯得更俊俏一些。他總給人陰鬱冰冷的感覺,拒人於千里之外,生人勿近。

    待他行到跟前,宋瑜下意識便要牽他上台階,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她忘了自己正生氣。

    尚未來得及收回,便被霍川精準地握住手腕,他平靜道:「為何不扶我?」

    宋瑜驚詫地睜圓雙目,他怎的知道自己伸手了?還掌握得如此準確,這人當真是瞎子嗎?

    她掙了兩下試圖收回,「我頭腦發疼,正準備回屋休息。」

    他才剛來,她便要走,這是刻意同他過不去?距離那日已經過去兩天,橫豎都該消氣了,這姑娘竟然還不打算原諒他!

    其實宋瑜沒這個意思,她是真頭疼,院子裡地熱得很,曬得人頭腦昏昏沉沉。

    可 惜霍川不準備放過她,握著她手腕子沒有鬆動的架勢,白膩的肌膚迅速泛紅泛青。宋瑜哀聲喚了聲疼,她更行氣惱,索性開門見山,將陸氏今日交代一事表述清楚: 「閣樓里還有三位女郎,侯夫人有意為你納妾,為霍家開枝散葉,打算在其中挑選一兩位給你收房。你若是願意,我沒別的意見。」

    音落沉寂許久,她的頭越埋越低,及至最後甚至帶著幾分哀戚。

    霍川表情凝聚疾風驟雨,聲音冷厲:「你沒意見?」

    ☆、第70章

    怎會沒意見,她意見大得很。

    宋瑜倔強地瞪著他,這人是個傻子,不知道她在說氣話。

    兩人氣氛僵持不下,底下僕從丫鬟意欲勸說,卻無從開口。郎君臉色難看得緊,沒人敢靠近。這兩人已經彆扭了好些天,誰都不肯低頭,才鬧成目下化解不開的僵局。

    霍川鐵了心要從她這裡得到答案,壓低嗓音復又問道:「三妹,你當真沒意見?」

    宋瑜另一手放在他手背,緩緩抽身而出。她一步步走下台階,踅身看向冷若冰霜的霍川,「方才那話是假的,我有意見。不過打從你去平康坊開始,便同我沒多大關係了,左右是你的事情,由你來決定。」

    她才說第一句話時,霍川面色稍有緩和,誰知越說越教人氣惱。底下丫鬟無不膽戰心驚,郎君的臉色更行駭人,祈求少夫人別再火上澆油……

    可惜她們的希望落空了,宋瑜忽地想起一事,「今日閣樓里的明照女郎來慰問我病情,目下閣樓被封,想來她後果不會好過。你若是對她有惻隱之心,便去看望一趟,順道了卻廬陽侯一樁心事。」

    所謂心事,便是收房納妾,她居然還沒打消這個念頭?

    霍川握著拐杖的手指泛白,骨節突出,恨不得手下是她纖細的脖頸。好個沒良心的姑娘,他一顆心全在她身上,她卻一門心思將他往外推。

    腳步聲漸次遠去,一聲聲好似踏在他心尖兒上,霍川闔上雙目,下頷緊緊繃著。

    丫鬟泰半都隨著宋瑜離去,湖心亭僅剩下他和明朗二人,寂靜得很。從一開始他身邊便是這樣荒涼,無人靠近,直到宋瑜出現,仿佛潤色了他整個生命。分明是懦弱的膽小的脾性,她對他避如蛇蠍,他卻不住地想靠近她,甚至不惜手段使她嫁給自己。

    她有澄澈乾淨的玲瓏心,同她待在一塊兒愜意舒適。尤其欺負她的時候,聽著嬌嬌軟軟的求饒聲,會有別樣的滿足感。久而久之對她益發上心,不捨得再讓她哭,見不得她難過,甚至寵她一世都無妨。

    這次去平康坊委實是他考慮不周,霍川思忖片刻,折身緩步走下石階。

    明朗忙不迭上前,腦子裡全是宋瑜最後一句話,「郎君可要去閣樓一趟,看望明照女郎?」

    霍川頓住,偏頭冷聲:「你去看?」

    明朗霎時噤聲,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可惜他觸到了霍川霉頭,霍川並不打算輕易放過他,「你到閣樓一趟,將裡頭剩下的人都遣散出去。若是沒地方去,便送回平康坊。既然感念其中恩情,那便一直留在裡頭,就說我成全她。」

    明朗聞言微楞,郎君做起事情來真箇殺伐果決,不給人留丁點兒遐想餘地。

    「待送您回忘機庭,我便去處理。」明朗自作自受,不敢有絲毫怨言。

    他跟在霍川身旁多年,豈能不了解他的性子。沒有興趣的人,多說一句話都顯得多餘……他對旁人很沒耐心,更沒有多餘的同情。即便真逼著郎君納妾,他也不會跟她們有任何瓜葛,逃不過獨守空房的後果。

    明朗低頭覷一眼霍川修長手指,這雙手碰過的女人屈指可數,唐氏一個,宋瑜是另一個。

    *

    建平鎮的老郎中年事已高,腿腳很不利索,路上車輦不便走得太快,是以拖到今日才來。

    陳琴音同他好些年未見,得知廬陽侯將他請來,早早地便守在正堂等候。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聽見府外橐橐馬蹄聲,不多時由僕從扶著一位鬚髮發白的老人行來。

    陳氏三兩步來到跟前,百感交集,眼眶迅速泛紅:「阿翁……」

    她自從嫁給霍繼誠後,因老家偏遠,只歸寧時回過一次,是在兩年前。她對家鄉的思念溢於言表,一直沒能有機會回去。目前有孕在身,更不能路途顛簸,她肚子逐漸顯懷,比平常人要大上一些。陸氏說懷的是孿生兒,是以更加重視。

    老郎中姓田,旁人都稱呼他為田老丈,或是敬稱田老先生。田老先生今年已有七十七高齡,走路雖不便,但精神頭兒瞧著很好。他笑眯眯地來到陳琴音跟前,不無感慨:「長大了,如今都要為人母親了。」

    陳琴音下意識摸了摸小腹,笑著將他引到屋內,「阿翁許久沒見我了,一見面便取笑我。」

    不多時廬陽侯趕到,同田老先生好一番關切問候,命下人收拾一間空房,供老郎中晚上留宿。早在老郎中到來之前,廬陽侯已經將人家生平打聽得清清楚楚,事無巨細。他確實是位妙手春堂的郎中,專攻眼疾,很有獨到見解,在他手底下的病患鮮少有不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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