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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她分明比自己弱小纖細,還大言不慚地說這些話,霍川應該嘲笑她的,不知為何心底一片潮濕,軟得一塌糊塗。心裡頭全被她的聲音填滿了,是她溫柔的力量,霍川抬手將她摟得緊了些,埋首在她濃密烏髮中,「這是你說的,三妹要記得這句話。」
宋瑜點點頭,她向來說到做到,況且這不是一時衝動。好在腦瓜子轉得快,很快想起來交換條件,「那你日後也不能再欺負我。」
霍川翹起唇角,「好,我不在外頭欺負你。」
宋瑜想了想似乎沒什麼不對,小心眼兒地勾起他的小拇指,擅自蓋了個章,「說話算數。」
不在外頭欺負,也就是說可以在屋裡隨意欺負,反正霍川只對屋裡欺負有興趣,這條件他一點不吃虧。
宋瑜全然不知他的算盤,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分外聰明。時間臨近晌午,是該聚在一起吃飯了,是以她領著霍川回到正堂,步子鬆快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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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將走到廊廡下,便見有一人遲遲才來。
此人坐在輪椅之中,由僕從推送緩緩行到堂屋門口。他身穿絳紫雲紋衣袍,三十上下,形容略微消瘦,模樣與宋鄴有幾分相似。
宋瑜目露驚喜,鬆開霍川三兩步上前,親昵地喚了聲「五叔」。
方才還說要對他好呢,轉眼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難怪霍川臉色不好。
被稱作五叔的人名喚宋郇,起初宋瑜送給謝昌的筆硯,便是從他那裡得來的。這位五叔不愛同人打交道,平常很難得才能見他一面。旁人都道他脾氣古怪,不好相處,可是宋瑜卻不以為然。
宋瑜從小就喜歡這位叔父,三五不時便到他府上小坐一番。宋郇也不嫌她煩,每次都很耐心地招待。
從宋瑜有印象時起,五叔便是坐在輪椅上的,他雙腿不能行走,似乎是早年一場意外所致。
今日家中可謂熱鬧,宋瑜歡喜地問:「五叔何時想起過來了?」
上回她出家宋郇沒能前往,腿上發作不能見人,以至於錯過了小侄女的婚事。
宋郇抬眸往她身後睇去一眼,笑了笑收回目光,「小侄女出嫁我沒能前往,如今你回來,自然要過來見一面。」
宋瑜彎起眸子,本想走到身後為他推送輪椅,手還沒觸到椅背,便聽身後一聲「三妹」。她恍然驚醒,驀地收回手去,朝宋郇一笑:「我聽阿耶說了,當時五叔腿上復發,根本沒法前來。我一點也沒怪你,因為五叔讓人送來賀禮,證明你心裡是記得我的。」
說罷退到身後,將霍川帶到他跟前,「五叔,這是我的夫君霍成淮。」
說罷笑眯眯地向霍川介紹,「這是我五叔。」
對方身份是長輩,但年紀卻沒差多少。霍川面無表情地揖禮,聲音平淡,「成淮見過五叔。」
這是宋郇第一次見他模樣,原本小侄女要嫁給謝家郎君。他見過謝昌幾面,委實沒話說,誰想中途出了變故,多年姻緣一朝生變。他細細打量霍川,面不改色對上他空洞黯淡的雙目,「常聽大兄說起你,今日總算見得上面,到屋裡一聚吧。」
關於霍川的情況,他多少有些耳聞,因兩人從未相處過,是以他不好予以置評。不過看宋瑜似乎很喜歡他,那再好不過。
屋裡泰半人物已經落座,男女各分一桌。宋瑜身旁就是龔夫人,接著是嬸母姨母,她一眼望去沒幾個熟稔。同眾人一一打過招呼,便默默地低頭吃自己的。
然而這場家宴的主角便是她,無論如何是躲不過的,不時有人詢問她成親後如何,夫妻關係如何,婆媳關係如何,有無身孕云云。宋瑜不免覺得好笑,她才成親不滿一個月,哪有那麼快的速度?
轉念一想都是在關心她,況且是長輩,她便默默地忍了回去。
龔夫人同眾人擺了擺手,「三妹初為人婦不久,問得露骨免不了害羞。今日就此作罷了,忙碌一早大都餓了,不如先用飯。」
這才堵住了悠悠眾口,宋瑜感激地覷向龔夫人,被她狠狠剜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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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對面隱隱傳來杯盞碰擊聲,宋瑜往那處乜去,不由自主地擔心起霍川來。
他是碰不得酒的,最多兩杯便神志不清,宋瑜領教過不止一回。她想過去勸說,但又不合禮數,支起下頷苦惱地蹙起眉頭。
阿耶和五叔最為嗜酒,兩人湊在一塊定會喝得昏天暗地,少不了要拉霍川作陪。他那點酒量,哪夠那兩人折騰的?
宋瑜的擔心果然不是多餘,今日霍川與宋郇初見,推拒不得,尚未開席便被灌了兩杯紹興酒。他頭疼地捏了捏眉心,面前杯盞很快被斟滿,身旁宋鄴興致高漲:「來,成淮,今日你要好好陪我喝幾杯!」
飯桌上不勝酒力,說出去簡直奇恥大辱。況且是岳丈相邀,沒有理由拒絕。
宋鄴舉著杯子在他跟前,霍川在杯沿下微一碰,一飲而盡。
對面是宋琛鄙夷的目光,這酒量也著實太差了點……他夾了幾顆花生米送入口中,偏頭朝身後僕從低語兩句,對方應是退開。
不多時那僕從轉到女眷這桌,借著添茶的工夫同宋瑜說了句話,沒引起任何人注意。宋瑜手下動作微頓,就知道不該放任不管,否則一會兒出事了真箇丟人。
待那僕從悄然離去,宋瑜焦慮不寧地坐在原處,捧著肚子朝龔夫人耳語。
龔夫人奇怪地覷她一眼,「三妹確定?」
宋瑜戚戚頷首,配上一張煞白的小臉確實可信。龔夫人旋即鬆口,「快去收拾,叫個丫鬟陪著。」
宋瑜得以離席,緩慢地踱出內室。
在場的諸位都女人,大約能猜到幾分,是以掩唇沒有詢問。直到宋瑜出來正堂,倚靠著廊柱垂眸,對一旁丫鬟道:「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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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桌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興致正濃。
僕從上前對宋鄴道:「三女郎身子不適,提前回去了。」
聞言宋鄴放下茶盞,擰起眉頭正色,「可否請了郎中?」
僕從又道:「聽聞並無大礙,女郎目下已經回重山院歇息去了。」
他話音將落,另一邊霍川便撐著圓桌起身,他喚來陳管事領路,同眾人請辭,「我去看一看,失陪之處,請岳丈見諒。」
新婚的小兩口,如何膩歪都不為過。宋鄴很是通情達理,當即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去吧,順道替我問一問三妹情況如何,若是嚴重切莫忘記請郎中。」
霍川頷首道是,緩步走出正堂。
他喝得不少,目下腳步有些虛乏,頭腦沉甸甸地難受,被外頭涼風一吹清醒不少。
宋瑜就在不遠處的廊廡下,見他出來彎目一笑,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你總算出來了,我還當你醉倒在裡面了呢。」
霍川沒有放鬆,她身體不適,不敢再壓著她,是以勉力穩定腳步。「你身子可否好些了?」
宋瑜誠實地搖一搖頭,「我沒事,方才是騙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