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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如此宋瑜只好跟著他放慢腳步,她牽群上台階,兩人一路無話。蓋因她極不自在,兩人之間忽然變得親密無間,好不適應……正胡思亂想之際,便聽霍川遲疑著問道:「你身子可利索了些?」

    宋瑜的臉登時紅成一片,所幸他聲音不大,只有離得最近的澹衫薄羅聽見了。

    怎麼會利索?她每走一步便十分艱澀難受,完全是強撐著走完這段路,泰半力氣憑藉他身上。說到底是怪誰,若不是他昨晚不知節制,能造成這般光景?

    宋瑜憤憤然瞪視他,灼灼視線教人無法忽視,霍川不著痕跡地牽了牽唇,「待敬過茶後,便放你好好休息。」

    不讓她休息還能怎麼?宋瑜禁不住心中腹誹,她撅嘴摳了摳霍川手心,故意加快步伐往堂屋走去。

    霍川一路從容不迫地隨她前行,及至堂屋門前才鬆開兩人的手。一下子少了軟嫩的觸感,他竟很有些不舍。

    四方天地條案兩旁各置兩把官帽椅,霍元榮和陸氏端坐兩旁。底下是一臉躍躍欲試的霍菁菁,身旁是年紀與她相差無幾的兩個姑娘。大抵是妾室所生,模樣堪稱中上,並不打眼。幾人對面坐著個模樣婉約的少婦,大約才二十上下,膚色略蒼白,同堂屋內喜氣洋洋的氣氛格格不入。

    霍川與宋瑜相攜入屋,宋瑜兩手按在身側,低頭恭恭敬敬地問候了句:「見過父親父母。兒媳失禮,讓二老在此等候,實屬不該。」

    陸氏將目光移到她身上,聲音飽含肅穆:「既知我同侯爺在此等候,為何又姍姍來遲?」

    方才分明是她說可以晚到一個時辰的,宋瑜在心裡不滿地辯白,面上仍舊誠摯。她手指交纏,倒真像是為難侷促的模樣,正欲開口解釋,一旁霍川已然替她答話:「目下辰時未到,應當不算晚才是。雖說侯府人丁稀薄,但二老此舉不免過於急切了些。」

    他從不稱呼侯夫人為母親,如同不叫廬陽侯為父親一般。以往沒認祖歸宗尚且可以接受,如今既然住回侯府,便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言罷不等陸氏有任何反應,他已抱拳彎下腰去:「成淮拜見二老,願父親母親身體康健。」

    雖說問候得晚了,但他勝在態度恭謙,一句話將陸氏出口的訓斥堵在嗓子眼兒,訓不出口十分憋悶。她握了握雲紋扶手,決心不同兩個毛頭孩子計較,左右她有更重要的一張牌……

    思及此往下方少婦方向睇去一眼,眸光微動,勢在必得。

    *

    婆子捧著茶托到宋瑜跟前,上面並排擺著兩盞墨彩小蓋鍾,宋瑜拿了左邊一碗上前遞給廬陽侯,「父親請用茶。」

    廬陽侯笑眯眯地接過:「好好。」

    他跟霍川長得並大相似,只有嘴唇相仿。霍川的模樣泰半遺傳自她母親,如玉般雕琢的五官,晶瑩剔透,白璧無暇。當年霍元榮便是對她一見傾心,從此念念不忘,才會不顧家中正室在外兼祧。

    十來年過去,他雖增漲了不少果敢威嚴,但仍舊改不了骨子裡的懦弱無能。他對陸氏,雖有愛情,但大多被歲月打磨得消失殆盡。更多的是年輕時觀念不和,爭執吵鬧留下的偏見,再加上陸氏將他摯愛殘害致死,這道坎兒無論如何過不去。

    他目下憑藉一腔愧疚要對霍川好,想彌補多年前過錯,可惜為時已晚。霍川不感激他,霍川的生母更是再也看不到。

    說到底是個可憐人,富貴顯赫又如何,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

    是以才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宋瑜一點也不同情他,無非是自作自受,像她阿耶和阿母那樣多好,一生一世攜手相伴。

    喝罷兒媳茶後,他又遞了宋瑜一封紅包,語重心長地道:「希望我含飴弄孫那一日,不會來得太晚。」

    宋瑜只覺得這封紅包沉甸甸的,她慎重的捧在手中,不知該作何回答。

    早在兩人邁入堂屋時霍菁菁的目光便圍繞這他倆轉,滴溜溜地聰慧狡黠,目下見宋瑜尷尬,禁不住俏皮地出言緩和:「耶耶,你說得太直白了,嫂嫂臉都紅了!」

    音落笑嘻嘻邀功似地看向宋瑜,便見她紅霞更甚,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轉身去端另一杯茶。

    這聲嫂嫂叫得實在順口,霍菁菁道廬陽侯說得直白,她何曾不是如此。難為宋瑜一張薄麵皮,一個早上不知被調戲了多少回,好在承受能力較強,沒有因此而臉上充血。

    相較之下陸氏不好應付得多,她面無表情地接過宋瑜遞來的茶,「聽聞你們昨日將徐嬤嬤支開了?」

    宋瑜心下咯噔,不知她此刻提起此事為何,「是有此事。」

    她摸不准陸氏什麼意思,是以只先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悄悄抬眼打量她的神色。只見她神色如常,並未有苛責的趨勢。

    未等宋瑜鬆氣,她繼續緩緩:「徐嬤嬤是宮裡退下來的老嬤嬤,行事規矩有經驗,昨日我特意送去是想幫你二人一把。畢竟有些事不明白的,都可以向她詢問……罷了,我本想著將她送予你使喚,既然你不中意,那便日後再說。」

    誰稀罕一個木頭成天杵在跟前?

    別人不好說,宋瑜是頭一個不願意的,她可不想以後也變成這副模樣,低頭靜靜應了聲「是」。不送到她跟前再好不過,宋瑜巴不得不再看見她,塗添堵心。

    侯夫人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嗯,將兒媳茶一飲而盡,效仿廬陽侯給她遞了封紅包,「我另外準備了一份禮物,少頃命人給你送去。」

    宋瑜斂下眸子,先拜謝起來:「多謝母親費心,兒媳感激萬分。」

    「日後都是一家人,不必這樣客氣。」侯夫人將她從地上扶起,倒真有些和樂融融的模樣。

    尤其這句話說得頗為入耳,聽得一旁廬陽侯連連點頭,「對,是一家人。兒媳委實客氣了些,在我們面前儘管放鬆便是,大可不必如此。」

    宋瑜抿唇一笑,做的恰到好處:「是,兒媳省得。」

    話雖如此,誰敢真正做到放鬆,宋瑜由始至終便提著心肝,惴惴不能放下。

    *

    龔夫人轉了方向,目光落在下方那名少婦身上:「老夫人在山上法音寺念佛,連你二人婚事沒趕得上參與。府中香火本就不旺盛,誠哥兒走的急,留下琴音一人孀居。她便是你的嫂子,理應向她敬一杯茶。」

    一番話多種況味,宋瑜才知道侯府除了侯夫人之外,更有一個老夫人。自打霍繼誠過世之後,她便一心向佛,更是不管家中情況如何。她只知道霍繼誠去時年輕,不知他尚有一妻,難怪入門時只覺得少面容悲戚,神情懨懨,與旁人都不相同。

    細想之下更是可以理解,任誰死了丈夫都不會好受,更何況是如此年紀……大越民風比以往開放許多,民間女子穿衣打扮愈加開放,婚嫁逐漸自由,並非不可改嫁。然而她既已嫁入侯府,便註定與旁人不盡相同。

    這侯府門面,註定她只能將一輩子的光陰葬送於此。

    宋瑜循著龔夫人目光睇去,對上一雙柔和平靜的眸子,她怔忡須臾,應了聲是便踅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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