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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她苦惱地捧著小臉,坐在窗牖前觀望院中銀杏,「我這兩天心裡老想著他,吃飯想著睡覺想著……以前分明躲他都來不及,雖然現在也害怕,但就是忍不住想靠近他。」

    音落澹衫忍不住撲哧一笑,姑娘這句話若是讓霍園主聽見,指不定會如何高興。這是著著實實把心遺落在人家身上,她還恍若未知,「姑娘怎的忽然就對園主改觀了,以往不是畏懼他畏懼得緊嗎?」

    不說還好,一說宋瑜便又要臉紅。她將臉埋在臂彎中,露出紅紅的小巧耳朵,悶悶的聲音從底下傳出:「我是、我是怕他板著臉……可是只要他一笑,我便一點轍都沒有了。」

    她現在只要想起廬陽侯府那次,霍川在廊下溫潤的笑臉,便禁不住怦然心動。

    他說了成親後會待她好,她願意相信他一次。

    澹衫眸中泛柔,她纖細的身影在陽光下籠著一層潤潤光芒,鬢角毛茸茸的頭髮被風吹亂,看得人心中發軟。園主若能履行承諾再好不過,畢竟姑娘嫁的不是一般人家,更有個不好應付的侯夫人……她禁不住對姑娘的未來擔憂起來,姑娘這麼單純的性子,說實話與侯府環境格格不入。

    園主執意要將她帶進那種地方,日後若對姑娘薄情,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

    重山院喁喁低語不斷,前院堂屋亦是一派和樂。

    此等大事宋鄴怎能不在場,是以同霍川一併前來。許是因著喜事的緣故,他氣色潤澤,與一個月前病重的模樣天壤之別。

    廬陽侯與侯夫人上座,請人算了霍川與宋瑜的八字,選定四月十六為良辰吉日。

    廬陽侯早年與宋鄴見過一面,見面後免不了要敘一番舊。他平易近人,一般簪纓世族對商賈多少有些鄙夷,他卻絲毫不端架子,與宋鄴暢談愉快。反倒身旁穿青蓮色對襟褂子的侯夫人面無表情,從頭到尾未置一詞,瞧著不大親近。

    侯 夫人如何能高興得起來,她的兒子才過世不到一月,便要著手置辦旁人的婚事,她心裡無論如何不會好過。她抬眸覷一眼下方端坐的霍川,心中冷哼,斂眸收回目光 時恰好對上龔夫人探尋視線。她頓了一頓,破天荒地眉頭舒展,露出淺淡笑意,「宋瑜這姑娘我見過一回,上回她到永安城為宋老爺求醫,孝心感動我同侯爺。她舉 止進退皆有理數,我還時常在侯爺面前稱讚,一定是夫人教導有方,瞧著真令人喜歡。」

    她不開口,眾人便難以揣度她的心思,目下她一句話將母女兩人都誇了一番,倒教人吃驚。霍元榮本不打算帶她前來,畢竟路途遙遠,她又不是霍川生母,見面徒增尷尬。可她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同行,霍元榮只得鬆口。

    龔夫人抿唇一笑,不卑不亢:「夫人謬讚,三妹被家中寵過了頭,日後恐會給您添麻煩。」

    「我倒不怕麻煩,侯府人丁稀薄,只盼著她能早日為家中添丁,使我和侯爺膝下有兒孫環繞。」陸瑤說罷垂眸彎唇,「不過我倒有一事不解,三妹早年不是同謝家定親,怎的說退就退了?」

    堂屋一靜,氣氛很是微妙。她故意提起這事,上回在宋瑜那兒沒問出結果,如今搬到明面上來,用意明顯。

    宋瑜被謝家退親雖不是萬惡不赦的大事,卻多少有些難堪,不適宜現下場合談起。

    廬陽侯低咳一聲,正欲出言緩解尷尬,便聽下方霍川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盞,「彼時謝家店中出事,為此惹上官司,唯恐連累宋家只得提出退親,說起來倒是重情重義。」

    一句話輕輕鬆鬆將罪過全推到對方身上,並且為謝家扣了頂高帽子,陸瑤無言以對,冷覷了他一眼。

    廬陽侯順勢接過話來:「重情重義,委實重情重義。」

    氣氛這才有所緩和,龔夫人抿唇一笑,避開此事絕口不提。

    時值午時,宋家欲留二人用飯,廬陽侯夫婦婉拒道不便久留,當天便乘上車輦趕回京城。宋家家眷一道在門外恭送,待人遠去後才折返回府,至此這門親事才算就此定下。

    霍川尚未離去,立在廊下待宋鄴夫妻近前,還沒開口便被龔夫人截住話頭,她語氣不無嚴峻:「成淮,記著你說過的話。」

    今日一見,才知這侯夫人端是不好對付,輕鬆一句話便將人拿捏住。若是換做三妹那個沒心眼兒的,指不定結果如何。

    她瞧得出陸瑤對這場親事甚為不滿,至於原因為何,不得而知。

    *

    宋瑜在院裡干著急,只能憑藉丫鬟隻言片語猜測,她多想去前頭看一看,可惜阿母說了不准。

    是以一待人走後,便迫不及待地感到前院。彼時侯府的人將走,堂屋門口立著阿母和霍川,兩人似在說什麼要緊事,各個一臉嚴肅。

    宋瑜的腳步赫然定住,一眨不眨地盯著霍川。

    他依舊是這副清清冷冷的模樣,薄唇一啟一合,饒是跟阿母說話都不帶任何情緒。宋瑜頭一回細細打量他好看的五官,長眉入斌,鼻樑挺直,下頷精緻,無一處不完美。她的小女兒情態上來,踟躕原地,怯於上前。

    龔夫人先一步瞧見她身影,偷偷摸摸地立在太湖石旁,生怕旁人不知她心虛。當即好笑,停止與霍川對話,遙遙看著她一言不發。

    霍川敏銳地察覺她的異常,停聲靜候。

    因宋瑜就在兩人幾步開外,是以她身上香味幽幽傳來,少頃霍川便明白怎麼回事。他不由自主挑起笑意,短短兩日未見,分外想念她。

    龔夫人豎起眉毛,話語裡卻無一絲責備,甚至帶著寵溺縱容:「誰教你出來了?沒羞沒臊的,當心日後被夫家笑話。」

    宋瑜從太湖石後頭挪出來,攪著絹帕撅嘴不甚滿意。她只不過心中著急罷了,阿母怎麼能當面這樣說她,想著悄悄抬眸往霍川睇去。

    他似笑非笑,一改方才冷淡,不知是嘲笑她急切還是別的。

    宋瑜正欲反駁,便聽他沉聲緩緩道了句:「不會。」

    她被頭頂陽光晃花了眼,兩頰紅撲撲的霎是可人,再待下去恐怕心就會從嗓子眼兒跳出來,她後退一步逃難般地:「謹遵阿母教誨,我這就回去。」

    言罷提起襦裙踅身便走,石榴裙綻放,像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翩然離去,卻將人心頭攪亂一圈漣漪。真是走的毫不留情,霍川唇角笑意斂去,不滿地沉下了臉。

    他這樣想她,甚至沒來得及跟她說一說話,她就走得這樣迫不及待,真是讓人生氣。

    *

    這才只是兩天而已,當龔夫人提出兩人最好未來兩個月都不再相見時,他登時臉黑,不容有任何商量:「不行。」

    沒想到龔夫人在這方面更是堅持,「成淮莫非願意看到三妹名聲敗壞?如今城內多的是你二人傳言,污言穢語不堪入耳。況且婚前會面本就不妥當,左右不過兩個月,熬過了很快便過去。」

    霍川眸中漆黑,並不接話。

    龔夫人改了策略,柔聲勸慰:「就當是為三妹著想,常言道一日三秋,不過短短兩個月,屆時再見面,只會增添你兩人感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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