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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宋瑜被攔下,不明所以地睜大了眼,她只來過一次,從不知道進這地方還要請柬。

    原本也是不需要的,蓋因城南成衣鋪的掌柜為了給七十老母賀壽,特意包下了整個場子,沒有請柬不得入內。宋瑜這下傻眼了,千方百計從別院跑出來,哪知戲沒聽成,半路便被人攔了下來。

    她本欲與僕從通融兩句,便見對方橫眉豎目一副不好溝通的模樣,只得悻悻作罷。她垂頭喪氣正欲折返,視線中卻出現了一雙皂靴,月白色的長袍緣底繡金雲紋,不張揚卻貴雅十足。她循著往上看去,羊脂玉光澤無暇,配在來人身上更應了那句話,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果真是謝昌無疑,他身後是家中隨從,大抵沒想到會在此處相遇,兩人皆是一怔。

    多日不見他似有消瘦,但仍舊清俊爽朗,看著宋瑜的雙眸有璀璨光輝。他嘴角上揚勾出淺淡弧度,眸中卻難掩驚喜,「三娘也受邀前來聽戲?」

    宋瑜下意識點頭,末了又搖頭不迭,遺憾地往門口僕從睇去一眼,眼神怨念:「我是想聽戲,可惜沒有請柬不得入內,目下正打算回去。」

    聞言謝昌一笑,「這個不成問題。」

    言罷走到那兩人跟前,不知同他們說了什麼,只見僕從臉上明顯有所鬆動,旋即看向宋瑜敞開大門:「既然是謝郎君的朋友,女郎請進。」

    態度與方才天壤之別,讓宋瑜吃驚地睜圓了雙目,模樣憨憨傻傻,瞧著有趣。

    謝昌禁不住低笑,「三娘不是要聽戲,若是再不進去,可就開場了。」

    她這才回神,跌跌撞撞地跟在謝昌身後進去,戲園大堂已經坐滿了人,樓上雅間更有不少家眷。到底是壽宴,一眼望去年紀都比宋瑜大上好幾十,她倒成了最嬌嫩的那抹顏色。

    謝 昌是代父親前來的,謝老爺半月前出門在外,不能及時趕回,唯有讓他代替前來賀壽。他的位子原本在二樓雅間,觀戲角度選的極好,台上情況一目了然,可惜周圍 必定環了一圈的人。他低頭覷一眼止不住歡喜雀躍的宋瑜一眼,就近在大堂挑了個無人的位子,「此處視野好,三娘不如就坐在這裡。」

    戲曲已經開場,他們兩個站著分外扎眼,宋瑜一看確實只剩下這一個好位置,便沒多推辭地坐了下來。身後澹衫不著痕跡地地拽了拽她袖子,宋瑜不解其意,待到謝昌一併落座後,她才後知後覺不妥。

    *

    台上麗娘與書生夢中幽會,互訴衷腸,其中繾綣纏綿不言而喻。

    宋瑜卻如坐針氈,好端端的一齣戲不知為何總覺得不大對勁。她心心念念許久,今日得以實現,卻因身旁坐著謝昌而心不在焉。

    直到現在才暗罵自己愚笨,為何稀里糊塗地就跟他入了園子,還一道聽如此情意綿綿的戲曲。宋瑜偏頭悄悄覷他,便見他神色自然,恍若未覺,倒像是自己多想了。

    謝昌察覺他視線,噙著笑意望進她雙眸,「三娘為何屢屢看我?」

    偷看被人抓了現成,宋瑜臉色驀地通紅,手足無措地擺了擺手,「我是見你聽的認真,本以為只有女子愛聽這齣戲,未料想謝郎君也喜歡。」

    謝昌垂眸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哪裡喜歡,由始至終都沒聽進去台上唱了什麼內容,思緒早已神遊去了幾天外。身邊縈繞著她恬淡幽香,絲絲縷縷沁入心脾,偏偏她還時不時偷看他,烏溜溜的雙眸小心翼翼地,做賊心虛的模樣教人忍不住心中發笑,卻又更添憐惜。

    宋瑜自覺沒趣,索性將全部注意集中在台上,認真聽了一會兒被內容吸引,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少了她的注視,謝昌不無失落,意興闌珊地抬眸望了眼樓上。

    成衣鋪李掌柜的母親在樓上賀壽,眾人舉杯盡歡,其樂融融,煞是熱鬧。有人低頭覷見他,正欲下樓叫他上去,他卻輕輕搖了搖頭。

    該人疑惑地摸了摸腦袋,見他神態堅定,只得作罷。

    不知不覺過去大半個時辰,宋瑜聽得有些累了,恰巧這一出已然結束,她得空正欲去外頭休息一番。外頭惠風暢暢,暖風徐徐,她活絡了兩下眺望門外。

    澹衫試探地問了句:「姑娘,咱們何時回去?」

    時值晌午,姑娘或許沒事,她可是擔驚受怕,龔夫人定然不會輕饒了她和薄羅。宋瑜到底知道分寸,況且裡頭還有謝昌,她始終拘謹尷尬,不如趁旁人說閒話前離去。

    打定主意之後,宋瑜提起襦裙往外走,「那就走吧,直接回宋府。」

    行將離去,便見謝昌從大堂內走出,既然打了照面便得寒暄兩句,否則實屬無禮。宋瑜彎唇勉強一笑,同他辭別:「不瞞郎君,我這回是偷偷跑出來的,必須得趁阿母察覺前回去,目下不能再逗留了。」

    謝昌眼神漸次黯淡,卻又沒資格出言挽留,「城中混雜,可需要我送三娘回去?」

    宋瑜搖搖頭,「外頭有家中車輦,多謝郎君好意。」

    說著斂眸抿了下唇,不知該如何道別,索性踅身便走。

    卻被謝昌一聲「三娘」喚住腳步,她頓了頓不解地回頭,「郎君還有何事?」

    兩人正在堂外一隅,此處來往人少,頗為清淨,她輕輕淺淺的聲音襲上謝昌心頭,愈加不舍。謝昌眸色複雜,踟躕良久終是忍不住問:「聽聞宋家要同霍家定親……可是真的?」

    隴州之中,輿論盛行,富貴豪門有任何風吹草動,第二日便會傳遍整條街道。是以宋家與霍家定親的消息才短短兩日,便不脛而走,已有人像模像樣地傳開了宋瑜與霍川轟烈淒婉的愛情故事。

    原本宋鄴住在城外別院,宋瑜三天兩頭過去探看,被有心人拿來編派。只是當時宋鄴病重,大家只覺得宋瑜一片孝心,再加上彼時她跟謝昌有婚約在身,眾人並未多想,是以這流言還沒傳開便被扼殺。

    如今前後聯繫一番……此中似乎頗有內情,可惜猜來猜去都不對。

    謝昌問她這個問題,確實出乎宋瑜意料,她思忖一番,末了認命地點了點頭,「是真的。」

    無論她多麼不願意,阿母要為她定親這事卻是不可避免的。沒成親之前她尚可以使小性子,若真嫁給霍川之後,被困在高門大院中,她怕是再無任性的資格。如此想來,甚為悲戚。

    音落謝昌僅剩的丁點兒希冀灰飛煙滅,半響才能吐出一句:「如此,甚好……」

    謝主母為他說了好幾門親事,他卻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看每一個都忍不住同宋瑜做比較,硬生生氣得謝主母好些天不理他。可是他如何願意,滿心滿意地都是她的身影,再也裝不下其他姑娘。

    在宋瑜臨走前最後問了句:「三娘,暫且不說如今,你的心裡可否有過我?」

    又是這個問題,為何都要問她這個,宋瑜黛眉苦惱地擰成一個疙瘩。

    答案自然是沒有,她一直只敬佩欣賞他,並未有過男女之情。可是在這場景說出來著實狠心,她踟躕不決,正要下決心婉拒,便被身後一個陰沉嗓音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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