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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這麼說並不是為了霍川,而是她認為方才已經說的足夠清楚。他們不再是一個月前未婚夫妻的關係,應當懂得避嫌才是。她怎麼會不清楚謝昌的情意,可即便清楚又能如何……
謝昌眼裡的一簇光芒瞬間被碾滅,他低聲道:「是上回顏玉請託我的事,我前幾日聯繫了永安城一位妙手回春、口碑頗豐的郎中,他脾氣古怪,但憑一封書信無法請得動,是以恐怕得親自動身前往永安才行。」
原來他一直記著這事,宋瑜上回想起他,本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畢竟如今兩家毫無關係,他大可不必幫助,沒曾想他如此上心,怎能教人不感激?
宋瑜一喜,期期艾艾道:「交給我,我可以去請他。」
謝昌頷首,確有此意,「不過你對永安城不熟悉,或許不能輕易找對地方。屆時我命一人為你帶路,並取我的信物給你,如此應當可行。」
宋瑜點點頭,真心誠意地道謝:「多謝郎君,有勞你為此費心了。」
謝昌輕笑道,「三娘不必客氣,宋伯父於家中有恩,這是我分內之事。」
他們旁若無人地交談,連霍菁菁都插不上一句話,雙手托腮看他們你來我往地客氣,忍不住往自家兄長方向睇去一眼。果見霍川面色沉沉,頭頂一片陰霾,她輕聲喟嘆搖了搖頭,不是她不肯幫忙,而是阿兄的情路委實坎坷波折啊。
彼時他騙自己接近宋瑜時,曾問過他:「阿兄為何要這麼做,你看上人家姑娘了?」
猶記霍川彼時思量許久,才得出一個結論:「她對我始亂終棄,我不能放過她。」
起初霍菁菁不信,後來看到宋瑜本人更加否定他的話,只當他在說笑。目下逡巡一圈,似乎果真那麼回事,宋瑜從頭到尾都沒看他一眼,與旁人相談甚歡,獨獨將他排斥在外。看來他二兄是真碰上釘子了,霍菁菁哀嘆。
*
天色不早,是時候陸續離場。
宋瑜與宋琛回府,謝昌順路前去送兩人。霍菁菁便跟著霍川離去,她今晚不再住謝家,暫時在城外別院落腳,明日一早趕回永安城去。
永安廬陽侯府出了大事,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有意逃避。
如今已經逃了整一個月,再過幾日就是大兄下葬的日子,她無論如何都得回去。阿母已經寫書信催促了好幾回,阿母只剩下她一個女兒,府里還有兩個姨娘生的姐姐。她跟她們親昵不起來,學不來她們的心眼子。唯有跟大兄最親,畢竟兩人一母同胞,從小一塊兒長大。
得知大兄猝然離世的消息,她有好幾天沒能緩過勁來。正是因為不敢相信,是以才一直沒回永安。她在逃避,以為這樣大兄就仍舊活著,她害怕回去之後看到的只是一棺靈柩,再見不到大兄和煦的笑容。
她的思緒陡然低落,全無方才活潑模樣,「二兄打算何時回去?父親在家中等了你許久。」
霍川在茶樓門口立了少頃,直到宋瑜的車輦遠去,他才任由明朗扶著上車。車內霍菁菁端坐,聽聞這個問題他挑唇譏誚一笑,「我去不去有何關係,那裡何時有過我的位子?」
霍菁菁聽了難過,饒是彼時她還小,仍舊清清楚楚地記得阿母是如何殘忍待他的。後來他母親逝世,竟連個可以葬身的地方都無,當家主母不發話,沒有一人願意趟這渾水。
她才七八歲,拿出自己的攢下來的小錢借給霍川,讓他安葬了母親。
從那之後,霍川才偶爾會跟她說話,此前一直視為無物。
「阿兄不要這麼說。」她往裡面坐了坐,低垂著頭滿懷歉疚,「父親心裡一直認可你的,只是當初我阿母太偏激,他沒得辦法才妥協……我一直想替他們補償你,如今家中這樣……父親心裡定也不好受,他沒了一個兒子,你若是再不理會他……」
霍川毫不留情地打斷:「我從來不是霍家的子嗣。」
當初他走投無路,霍家可從未出手幫過一回,哪個不是作壁上觀,事不關己?唯有一個小姑娘同情他,三五不時便拿偷偷攢下來的錢接濟他。
霍川不止一回告訴她此事與她無關,讓她不必過於自責,然而她卻始終無法釋然。既然是侯夫人所作所為,便與她脫不了干係,那是她的生母,她怎能不管,眼睜睜地看著她造孽。
廬陽侯這幾年身體不濟,再生是沒可能的了,只有將主意打到他身上。
霍川忍不住冷笑,但凡他有一丁點骨氣,都不該再踏入那地方一步。然而如今情況不同,霍川轉念一想,忽而挑唇輕笑,意味深長。
霍菁菁抬眸恰好看到他笑模樣,以為他是同意了,「阿兄何時回去?」
「三日之後。」他故意要拖到最後一日,霍川低聲。
霍菁菁遺憾地嘆了口氣,她必須得明日回去,如此一來便不能與霍川同行,「阿兄路上小心,記得帶多幾個僕從。」
霍川應下,沉吟片刻才道:「明日你回去,同他說我要另外帶上一人。」
霍菁菁眨了眨眼,「何人?」
這個「他」指的便是廬陽侯,霍川從不叫他父親,蓋因他實在沒有資格為人父。
外頭人群漸次散去,唯有天上還飄著一盞盞花神燈,璀璨生輝。車輦行在城外的小徑,路途清寂,是以霍川平靜無瀾的聲音在夜裡分外突兀:「他的兒媳婦。」
霍菁菁倏忽睜大了杏眸。
*
廬陽侯的兒媳婦此時正在正堂承受龔夫人的苛責,規規矩矩地跪在前頭低頭認錯,手邊是一同被懲罰的宋。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無奈。
不知是哪個僕從告密,他們今晚行程被阿母得知,一待兩人回來便讓他們下跪,一言不發。
看得出龔夫人確實生氣,並且氣得不輕。宋瑜是個有眼力見兒的,察覺事態不對便癟癟嘴做出一副知錯的模樣,可憐巴巴地討好:「阿母不要生氣……我們下回再不出去了,再也不瞞著您……」
龔夫人放下茶杯,乜她一眼仍舊不動容,「三妹,你可知今晚的事被旁人看見,他們會如何說你?」
宋瑜緘默不語,能怎麼說呢,來來回回就那些罪名,連個新鮮說辭都無。
不過她今晚倒也聰明一回,一到人多的地方便自覺戴上梅花面具。並且滿大街都是她調製的薰香香味,旁人看見只以為謝昌跟個姑娘出行,斷沒有理由猜到她身上。
見她不說話,龔夫人還當她是真的悔過。
到底是捧在手心裡疼的閨女,無論怎麼錯都不捨得打罵,她讓宋瑜從地上起來,點著她額頭恨鐵不成鋼地嗔了句:「你呀你,究竟是有沒有心?」
宋瑜知她消氣了,笑著貼上去撒嬌:「自然有了,全在阿母和阿耶身上。」
宋琛鄙夷地覷了一眼她,此等賣身求榮的行徑他才不屑,是以沒人喊他起來,他一直在地上跪著。
許久龔夫人似才想起他,往他睇去一眼,「你可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