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宋瑜手臂僵在半空,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後連連搖頭,眼神追悔莫及,「園主誤會,我不過舉手之勞,要是入你房間恐怕不妥。」
窗戶未關,細雨斜斜打在人身上。他身上衣裳都沒來得急換,衣袍鞋履上都是泥水,遭到宋瑜拒絕後並無多言,撐著拐杖獨自進屋。
宋瑜立在博古架前一人惘惘,不多時裡面傳來瓷器破碎聲響,像是多個茶具一塊兒打碎,連續不斷。她踟躕片刻,終究扛不住心中好奇進去查看,入目所及一片狼藉,茶水灑落一地,地上大大小小的碎瓷。她目光往上移,看到霍川胸膛後臉驀地通紅,轉身便要往外走。
霍川在她身後喝了一聲,「回來!」
宋瑜足下未停,「我什麼都沒看見,園主不要抓我!」
沒見過膽小成這樣的,霍川嗤笑出聲,聲音放緩了些不再嚇她,「我的手受傷了,你去外頭柜子上取藥膏來。」
宋瑜腳步一頓,慌張逃出內室。她想去外頭喚薄羅來,可是廊下無人,這丫頭不知去向何處,院裡連個僕從也無。她等了一會兒不見人,裡面霍川催促得緊,想到方才看見他手上流血,宋瑜翻出藥膏硬著頭皮送到屋中。
霍川已經罩上外袍,因腳下都是瓷片,他仍保持原來姿勢立在桌旁。聽聞宋瑜動靜,自然而然地伸手,「扶我到榻上。」
宋瑜十分不願,「我告訴你如何走就是了。」
言罷霍川不語,俄而緩緩:「三妹想讓謝家知道你我關係?」
宋瑜貝齒咬住下唇,默默地伸出一條胳膊,「你隨我走。」
她在心頭將霍川罵了不止千百遍,罵完還得乖乖給他挑走手心細小瓷片,上藥包紮。屋裡下人跟集體商量好似的,全然不見蹤影,她待會兒定要好好教訓澹衫薄羅一頓,宋瑜憤懣地想著。
☆、第20章 調笑令
霍川的手十分好看,白皙修長,骨節錚錚。他是個愛潔成癖的人,每個手指甲都修剪得乾淨漂亮,宋瑜看了他的手再看自己,丹蔻褪去,露出粉嫩的顏色。雖也好看,卻怎麼都不如他的精緻。
一個男人長得處處完美,真是讓姑娘們無地自容。
宋瑜看得出神,不留情碰到他手心傷口,尖銳瓷片刺入皮肉中,他冷不丁抽一口氣,「你這是狹私報復?」
他驀然動作,嚇得宋瑜後退半步時刻戒備,緊盯著他一舉一動。哪知他只是動了動手,摸索著挑去手中碎瓷,攤開手掌遞到她跟前,「上藥。」半響沒聽見她動靜,手肘撐著螺鈿朱漆桌几,忽而綻出一抹笑來,「怕什麼?我又不吃你。」
他鮮少露出這般真心誠意的笑,以往不是陰沉便是嘲諷,笑得人忐忑不安。窗牖斜雨打在宋瑜臉頰,冰涼穿透肌膚,她從怔楞中回神,踅身走去關窗,欲蓋彌彰,「我沒有害怕。」
分明連話語裡都透著緊張,還要口是心非,霍川保持著方才姿勢等她收起支窗,手上藥膏才上了一半,特意等她繼續。宋瑜認命地挪到他跟前,他手心泰半都是小傷口,唯有一道劃得較深,不住地流血。
宋瑜藥膏抹了好幾層總算止住,紗布一圈圈纏在他掌中,動作輕柔地打了個結。她手指細膩光滑,一下下碰在霍川掌心,像貓爪子撓在心頭上,偏偏不敢多做逗留,甫一處理好便毫不留戀地退開。
周圍縈繞的淡香逐漸散去,霍川意興闌珊地以手支頤,「三妹,你認為我為何非你不可?」
剛才宋鄴那番話兩人都在場,聽得清清楚楚。彼時宋瑜還在心中暗嘆阿耶識人不清,被人騙了都不自知,未料想他倒先發制人。
地上零星散落著茶具瓷片,宋瑜猶在苦惱如何收拾,聽聞這句猛然抬頭,「園主莫非不是覺得我心靈手巧,蕙質蘭心?」
竟會拿宋鄴的話來噎他,看來是不那麼懼怕了。霍川啞然失笑,「那你騙你父親的話。」
他坦蕩蕩地承認,反而讓宋瑜無話可說,左右該做的她已仁至義盡,再留在房中多有不便。事情到了如今地步,追究原因毫無意義,她再掙扎都是徒勞,索性安安分分地接受,同他保持距離就是。
宋瑜道了句「哦」便退出內室,甚至不等他把話說完,「我是來教園主制香的,旁的事情一概不管。您若是身子不適,我去叫僕從來。」
她沒走兩步,霍川低啞嗓音便在身後傳來,「香料一事不急,事有變故,推辭幾天未嘗不可。」
宋瑜霍然停步,這是何意?他千方百計地把她騙來,難道是只為了這一遭苦肉計?
她攢緊眉頭欲追根問底,一回頭便見他起身舉步,雲頭履下是一塊稜角朝上的瓷片,如此紮下去必定刺穿腳掌,痛不欲生。情急之中只顧著道一聲「當心」,快步上前將他重新扶回榻上,「地上一片狼藉,你怎麼亂走?」
話里不無嗔怪意味,一出口自個兒大吃一驚。睫毛輕顫,緩緩低眸看清兩人姿勢,她的手正攙扶著霍川胳膊,兩人身子挨得極近,旁人看去定是極其曖昧。宋瑜好似被烙鐵狠狠燙了一下,迅雷不及掩耳地鬆開他,保持適當距離。
「我去找人收拾地板。」她慌不擇路地逃出房間,立在檐下才驚覺一身冷汗,耳朵滾燙。
屋內霍川若無其事收回長腿,唇邊噙笑。
*
薄羅澹衫姍姍來遲,少不得被宋瑜一通數落,拿個衣服拿到十萬八千里去了,害得她一人孤立無援。
「婢子不是故意的,是那管家現身,道有事請我們幫忙。」澹衫低頭立在跟前,手臂上還搭著她的織金番蓮紋褙子,老老實實地認錯,「管家說這裡有人伺候,哪知是我二人疏忽,還請姑娘輕罰。」
外頭的雨纏綿不斷,她身上多處被淋得潮濕,唯有身前的褙子沒有見水。宋瑜本就心軟,見她這樣哪還捨得懲罰,讓兩人進屋避開冷風,「陳管事叫你們前去何事?阿母另送的幾個丫鬟呢,為何不見她們?」
薄羅見她不生氣了,這才大著膽子跳到跟前,小人得志地朝外面吐了吐舌頭,「那幾個懶骨頭,能指望她們做什麼?姑娘不知道,她們私底下可沒少偷懶不幹事,場面話說的好聽,真正做起事來可不如我和澹衫。」
抹黑別人的同時順道把自己也誇了一把,真不失機智。澹衫點了點她腦門,「在姑娘面前嚼這些閒話做什麼。」
宋瑜卻將她的話放在心上,「薄羅說的是真的?」
那丫頭嘴上不把門,說的話通常是空穴來風,並不可靠,相較之下她更相信澹衫多一些。
然而此刻澹衫也說,「稟姑娘,她雖然說的不靠譜,但確有其事。」
難 怪今早醒來只有她二人在跟前伺候,夜裡起風也不見人關窗,她凍得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裡瑟瑟發抖。龔夫人送來的四個丫鬟原本在廣霖院伺候,以前是當家主母在 跟前鎮壓著,不敢有任何懈怠,做事勤勤懇懇。眼下忽然被轉到霍川別院,沒人時刻監督,自然也跟著鬆懈下來,對宋瑜的事不大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