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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宋瑜一整天心緒不寧,去看過阿耶後便留在自己屋中,頗有視死如歸的意思。不過霍川只讓人領宋鄴去溫泉試了一回,始終沒現身,直到夜幕低垂都沒在,管事說他在花圃有事。
宋瑜長鬆一口氣,寬衣洗漱後躺在床榻,平安無事地度過一夜。
☆、第19章 長天色
窗外雨聲不斷,細密雨水打在窗牖上濺出雨花,空氣中透出一絲涼意。
薄羅上前將窗戶闔上,幸虧此行準備了厚衣服,沒想到這麼早就用上了。她將宋瑜從床上喚起,洗漱用具一應備齊,她呵了口氣給宋瑜披上褙子,「今兒天冷,姑娘多穿些,仔細著涼。」
宋瑜昨夜迷迷瞪瞪許久才睡著,頭栽在枕頭裡耍賴不肯起,再加上外頭天涼,陰翳無光,用來睡覺再適合不過,「再讓我躺一會兒,你快出去。」
薄羅無可奈何,「這可不早了,霍園主的人正在外面候著呢。」
一聽霍川名字她下意識瑟縮,撈起錦被蒙頭蓋緊。她當然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況且此行目的就是為了教人制香,霍川讓人接應是情理之中,她心中雖如是告誡,卻仍舊生出牴觸。
薄羅在床邊好言好語相勸,她總算從被子底下探出腦袋,「我能先去看看阿耶嗎?」
昨日阿耶試了溫泉,她心裡裝事一直沒能探看,惦念了一夜,不知他身體好些沒,是否見效。一壁說一壁穿上高縵履,換上織金短襦石榴裙,梳低鬟髻,貓眼翡翠簪斜插,端是明媚動人。
澹衫欲給她眉心貼花鈿,被她伸手攔住了,「貼了不舒服。」
薄羅往外間瞅一眼,惶恐至極,「姑娘可千萬別問我,婢子怎敢做您的主?管事就在外頭坐著,您說一聲他大抵會答應。」
轉出折屏果見管事立於紫檀圈椅旁,見宋瑜出來抱拳行禮,面上一如既往和藹笑容,「女郎請隨我前往。」
他姓陳,旁人都尊稱一聲陳伯,對霍川忠心耿耿。是以霍川並未避諱過他,與宋瑜的事他隱約猜到幾分,又是欣慰又是擔憂。霍川二十有三,至今尚未成家,陳管事暗暗為他著急。目下好不容易相中一個,可惜已有婚約在身。
他怎麼看宋瑜都覺得中意,知書達理,乖巧懂事,又生得漂亮……如若配他家園主,可謂天造地設的一對。他一聲長嘆,連宋瑜說什麼都沒聽清,醒過神後人已翩然遠去。
*
宋瑜腳步鬆快地來到耶耶房前,撣去身上水珠避免帶入潮氣,她將薄羅澹衫兩人留在門口,獨自邁入。人未到聲先至,此處只有她和宋鄴兩人相伴,語氣難免帶了幾分依賴,「耶耶,你身體可有好些,那溫泉有用嗎?」
她轉入內室,在看清室內佇立的人後驀然噤聲,濕重的空氣上空盤旋著她的清脆嗓音。
床榻前坐著一人,玄青雲紋直裰下擺濡濕水痕,鞋子也沾了不少泥土,一看便是今早才匆匆趕回來的。霍川手邊放著熱茶,正不知跟宋鄴商量何事,在她出聲時便已停下,喝了口茶不動聲色。
溫泉才泡了一次根本瞧不出效果,只是宋鄴像是比昨日精神了些,他並未指責宋瑜莽撞冒失,反而將人帶到跟前為她引薦,「三妹,這位便是霍園主,他不止一次在我跟前稱讚你,道你心靈手巧。你大兄為他指派的人都不滿意,只相中了你,說起來也是你二人緣分。」
聞言宋瑜原本僵硬的一張臉,更是連笑都沒法笑出來了。宋鄴本是無心之談,更有調解氣氛的因素,可惜正好戳在宋瑜痛處,她簡直哭笑不得。
有霍川在,宋瑜很不自在,她想同阿耶說幾句體己話,礙於旁人在場開不了口。盼著他識趣地離開,然而左等右等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好沒眼色的人,宋瑜不滿地癟癟嘴,有父親在底氣足了不少。
病人需得靜養,宋瑜不能長時間逗留,她詢問了宋鄴身體狀況,又不放心地叮囑幾句才肯罷休。一轉頭霍川已經起身,外室有僕從上前牽引,領著他走出屋外,「宋女郎若無別事,不如便一同前往跨院。」
宋瑜手中一哆嗦,藥碗差些摔在地上,她戚戚焉放在床頭桌几上,細如蚊吶地嗯了一聲。
阿耶的藥吃完了,該說的話都已表達清楚,她沒有再留下的理由。看著霍川離去的身影,咬緊牙關從羅漢床上坐起,同宋鄴道了聲別,「我明日再來看耶耶。」
宋鄴安撫一笑,「去吧。」
丫鬟將他用罷的藥碗收拾出去,門外澹衫薄羅搓了搓手背跟上她,不知誰打了一聲噴嚏。
廊廡另一頭有兩個身影徐徐遠去,正是霍川跟那名僕從。他們之間隔著一段距離,宋瑜故意放慢腳步,仿佛這樣便永遠不會走近。抄手遊廊外雨水不斷,有愈加緊密的趨勢,粉白花瓣落了一地,碾碎在濕潤土壤中。
西跨院轉眼便道,轉過一道月亮門,此處更像花圃里霍川的院落。草木叢生,花團錦簇,混雜著雨水匯聚成一道小流從腳下穿行而過,泥土混合著花香,不失為一種妙趣。
澹衫為她撐起雙環油紙傘,提著襦裙一步步避開水窪,好不容易來到檐下,兩人身上各濕了半邊。澹衫急忙抽出絹帕為她拭去水珠,這種天氣稍微不甚便寒氣侵體,容易染病。她通薄羅交代一聲便回去娶衣裳,薄羅收起油傘放在門口,痛快地應下。
*
內室無人,僕從說霍川正在耳房中,宋瑜踅身走近,在門口頓了頓輕叩兩聲。
門內無聲,她等了片刻推門而入,迎面撲來各種花瓣香料的氣息,刺鼻嗆人。宋瑜禁不住連聲咳嗽,緊張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這香味跟她家裡不同,更像是放置許久發酵的味道,又甜又膩。
從熏籠中散發出濃郁香味,黑漆桌几擺放各種薰香,混雜無序。
霍川的袍子大抵是才從上面取下的,隔著數步遠都能聞到上面檀香,他面不改色地披在身上。正要去側前方翹頭案,從門口傳來屢屢幽香,與屋裡古怪香味明顯不同,是宋瑜身上獨有的氣味。
她正要說話,旋即拿絹帕掩住口鼻不住地咳嗽,想必受不了裡面氣味,站在門口舉步艱難。宋瑜眼眶兒泛紅,不明白這人如何忍受得住,就連薄羅都立在廊下不願意進去。
屋中擺設他都清楚,霍川輕車熟路地來到桌案前,「站著做什麼?昨晚太過安逸,還沒睡醒?」
話里不難聽出嘲弄,大清早的仿佛吃了火藥桶子,宋瑜不情不願地踱步到他跟前,「園主想學何種香料?」
霍川眼底一圈淡色烏青,昨夜徹夜未眠,目下心情很不大好。他在翹頭案站了一會兒,睏倦襲來,「市面上普通薰香即可。」
他踅身要走進內室,足下一直杌子絆住腳,宋瑜來不及提醒,他已身子前傾似要栽倒在地。屋裡沒有僕從,薄羅對屋裡香味敏感,此時正在廊下希冀澹衫趕來。宋瑜猶豫再三,終究不忍心眼睜睜看他摔倒,快步上前伸手要扶,沒想他自己撐著窗欞穩住身形。
霍川感知到她動作,嘴角噙著笑意,「三妹既然想幫我,不如就扶我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