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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音落一片死寂,不多時霍川挑唇,語出驚人:「三妹上回為何不問我,哪裡得來的香囊?」

    宋瑜倏忽抬頭,心跳驟然加快。

    料定了她不會回答,在她猝不及防之時,霍川又道:「大隆寺那夜,三妹當真以為我全然不知?」

    宋瑜面色煞白,矢口否認:「你胡說什麼,我陪阿母進香,從未見到過你!」

    「那你何必懼怕我?」霍川睜開眼,只有深不見底的漆黑,可惜看不到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他似笑非笑,自問自答:「三妹可知我為何認出你?蓋因你身上的味道,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雙手交疊在身前,頓了頓,「你既已是我的人,如何嫁去謝家?」

    宋瑜閉了閉眼,面如死灰,緊緊扣住身下竹蓆有如救命稻草一般,「我問過阿姐了……阿姐說我仍舊完璧!」

    霍川低笑,「完璧?那你當身上的藥是如何解的?」

    他步步緊逼,宋瑜漸次往車廂門口移動,逼不得已便跳車以死明志。她一臉嚴肅,「難道不是你有解藥?」

    這話徹底取悅了霍川,但聞他朗聲一笑,殘忍道:「那物沒有解藥,唯有男女行房方可化解。」

    宋瑜腦中一翁,渾身冰冷。

    「我確實沒動你。」他反而坦蕩蕩地承認,讓宋瑜燃起希望,下一瞬又將她打入深淵,「三妹,你莫非不知,男人有很多種方法讓女人快樂嗎?」

    ☆、第11章 意難平

    車軲轆碾過一塊碎石,連帶著宋瑜的心也一道沉浮,她小心翼翼地試探:「什麼方法?」

    霍川唇邊笑意意味深長,拿拐杖確定宋瑜所在方位,起身緩緩覆在她身前,以手撐住小窗,溫熱呼吸灑在她耳畔。宋瑜原本欲躲,被他另一手扣住肩膀,稍微一動兩人便相貼更緊,惱羞成怒地瞪向他。

    然霍川接下來的話,足以讓她驚愕難堪。粉白臉蛋霎然染成紅霞,紅得幾欲滴血,羞惱得不假思索將人推開,這一下用足了所有力道,霍川狠狠撞在朱漆小几上。他目不視物,踉蹌兩步跌坐在地,模樣頗有幾分狼狽。

    小綿羊發起怒來,倒有幾分威力。他並不急著坐起,手在胸口一臉沉思。

    宋瑜呼吸漸沉,漸次佝僂下纖瘦背脊,緊緊地攢住胸口衣襟,「你說謊……你為何要碰我,為何要趁人之危……你在說謊……」

    說到一半淚珠滾滾而落,滾燙眼淚砸在手背,一簌簌泣不成聲。她逃避了許久的現實,倏忽被他揭露在外,好似被人赤身裸體地曝露街頭,無地自容。若是沒有那一夜,她依舊是冰清玉潔的身子,只需在家中待嫁便是。現今她不復清白,再無法與謝家聯姻,無顏再面對謝家郎君,傳出去更會敗壞宋家名聲。

    想得越深便越加絕望,宋瑜哭得蜷縮一團,瑟瑟發抖。透過朦朧淚眼覷見霍川仍舊坐在地上,捺不住心中恨意,將手邊數得盡的物什盡數砸在他身上,語帶哽咽:「都是你,你太無恥,你為何要出現!」

    霍川招架不住被砸了滿懷,額角襲上疼痛,他抬手觸及一片濡濕。

    他額頭被竹節杯砸破,沁出血珠,宋瑜心中雖恨,但未曾想過傷害他。旋即怔楞,停下動作避於一旁,掀開布簾朝外道:「停車,我要下車!」

    僕從往車內瞅一眼,早聽裡頭動靜不小,豈料自家園主業已受傷,他面露豫色:「姑娘,前頭才到城門,在這處下車不安全。」

    宋瑜抿唇一臉固執,「我現在就下。」

    那僕從不敢不從,正要在路邊停下車輦,霍川淡聲發話,「繼續前行。」

    僕從連忙抽了一下馬背,調轉車頭往城門口駛去。

    宋瑜既氣又惱,她對霍川恨之入骨,避如蛇蠍,顧不得馬車尚在前行,走出車廂一縱身便躍出門外。僕從哪曾想她如此大膽,趕忙停車向後查看,便見她摔疼了腳腕,扶著小腿緩慢站起,看也不看車輦一眼踉蹌前行。

    僕從惘惘地徵詢霍川意見:「園主……」

    霍川向他伸出一手,晦暗難辨的光線看不出情緒,「扶我出去。」

    僕從打簾彎腰進車廂,近看才見他額頭傷口一直往外冒血,從眼角到下頷流了長長一道,驚詫非常:「園主,您的傷口是否該處理一下?」

    「不妨事,先扶我出去。」霍川已經露出不耐,那僕從便不再多言,惕惕然將他扶出車外。

    馬車前行一段距離追上宋瑜,前頭不遠便是城門,隴州是個大城市,商貿往來絡繹不絕,熱鬧繁榮。其中數一數二的大商戶便包含了宋謝兩家,在此地頗具名望,宋家幾乎壟斷了全隴州的香料生意,更在大越多半城鎮都有生意,許多商販爭相與其合作,可謂家喻戶曉。而謝家便以瓷器營生,從越窯燒制的瓷具上色豐富,造型精美,人蜂擁買之。

    兩家關係素來交好,小輩定親後更加密切,宋瑜跟謝昌雖不常見,但時常能從耶耶口中聽到讚許他的話。道他後生可畏,年少有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這人卻與她無緣,宋瑜心中不無悵惘,更多的是惶恐不安,她該如何開口教阿母退親,她該如何解釋這事……

    「三妹。」霍川立於車頭,因著看不見她,面對的方向出了偏差。他神情冷鷙,一派嚴肅。

    宋瑜不理他,自顧自往前走。

    腳下不穩難免趔趄,只覺腳腕一陣鑽心的疼痛,宋瑜按捺不住冷吸一口氣。正因這一聲讓霍川掌握她所在,兩人之間相隔不遠,他走到宋瑜身邊不容置喙地扣住她手腕,將人從地上提起,「你問我為何出現?這話應當問你自己,為何闖進我房間?」

    宋瑜沒見過他這般冷厲模樣,以往雖不易接近,但總會偽裝出幾分虛假笑意。目下連偽裝都省去了,對待她絲毫不留情面,「或者你更願意失身給他人?宋家嫡女果真有骨氣,你放心,既然我碰了你,便會對你負責,改日我便去宋府登門提親。」

    若說方才還害怕,如今她只剩下驚悚,不可置信地盯著霍川陰沉面容。

    她有婚約,他要如何提親?難不成說破兩人關係,讓她從此聲名狼藉?

    宋瑜真害怕他,他就像扎在心頭的一根毒針,動輒令人屍骨無存。她怎敢跟他牽扯半點關係,宋瑜後退一步掰開他手掌,斂眸聲音雖小,但十足堅定,「不需要,此事我自會解決,不敢勞煩園主。」

    說罷踅身走向城門,將一人一車留在遠處。

    *

    霍川胸腔翻滾著一股怒意,從未見過如此不識好歹的女人。

    他面上不顯,實則暗潮湧動,周身陰冷。再加上他額頭沁血,瑩瑩白光下襯得臉更加蒼白,煢煢獨立,不只是宋瑜看了害怕,連僕從都不敢靠近。僕從兀自縮在馬車上腹誹,這可真是隴州年度情感恩怨大戲。他有幸見識,一定要爛在肚子裡,打死不說。

    霍川握著拐杖的拳頭緊了又松,最終敲了敲地面,在遠處喚了聲僕從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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