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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她的話有道理,宋珏沉默,想起院內霍川曾對他說的話,俄而又道:「我會給你指派僕從丫鬟,只要你行為規矩,不會有人說三道四。回頭我與阿耶提一句,你不必操心,只當在香坊教人一樣。」

    話止於此,她再有三頭六臂也推脫不得,簡直連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

    車輦一路回到宋府門口,薄羅澹衫早已在門口等候,見姑娘回來忙上前擺設腳凳,牽引著她走下車。

    姑娘看著與平常大不相同,怏怏不樂,無精打采。澹衫關懷的話到了嘴邊,見她已經從眼前走過,便咽下去隨在身後,朝薄羅打了個眼色,示意她仔細伺候。

    宋瑜一回屋便躺倒在彌勒榻上,任憑誰說話都只悶悶地回個「嗯」或「哦」,有時煩了索性一翻身誰也不理。這可把澹衫急壞了,不是說好出去散散心的,怎麼散成了這副模樣?

    前院有人把薄羅叫去,她一個人在屋裡無可奈何,眼看交戌時了,仍是不見她絲毫動靜。

    不多時薄羅從前頭回來,手中捏著個帖子,「都這麼晚了謝家還送信,不知有什麼要緊事,姑娘快來看看吧。」

    宋瑜動了動,這才從榻上坐起身,微垂著頭,眼眶兒紅紅的,睫羽上甚至凝結著水珠。

    「姑娘怎麼了,是誰欺負你?」薄羅大驚,澹衫忙去準備熱水巾櫛給她敷面。

    宋瑜聲音低低的,賭氣一般:「一個瞎子。」

    說罷不再回應薄羅疑問,抽走了她手中請帖。請帖確實出自謝家,上面的筆跡流暢自然,帶著幾分飄逸洒然,字如其人。

    ☆、8艷歌行

    宋瑜將帖子扔在朱漆螺鈿小几,手咬指甲抱著引枕縮在一旁,面容苦惱。

    這個月底是謝昌生辰,他邀請宋瑜去城外別院一聚,是為慶祝。當然不止她一人,信上列舉了到場的人物,大都是高門大戶、富貴顯榮人家的子嗣。另有幾位女眷,宋瑜在上面看到了譚綺蘭的名字。

    宋瑜並不想去,她素來厭煩人多的地方,何況譚綺蘭還在,她何必要給自己尋不痛快。這正是她鬱結所在,一不留神咬斷了指甲,她伸手讓澹衫給重新修剪,心不在焉。

    「你說我去還是不去?」宋瑜手撐著下巴,低頭詢問澹衫意見。

    澹衫給她重新磨平了指甲,一道將十個指頭修剪得圓潤齊整,她指甲是用鳳仙花染的。丹紅如玉,手指纖長,配著翠衫羅裙,仿佛嫩綠枝葉中抽出的牡丹花蕊。澹衫端詳一番,心中讚嘆,姑娘身上無一處不好,哪哪兒都精緻。她若是謝家郎君,想必也會傾心愛慕,想盡法子地討好追求。

    澹衫中規中矩地答:「上回謝郎君在山上幫了咱們一次,姑娘畢竟承了人家的情。婢子認為不如借著他生辰的機會,了表一下心意。況且人家請帖都送到門上來了,若是不去,恐怕兩家面子會不大好看。」

    她一番話說到宋瑜心坎兒里去,宋瑜一本正經地點了點她額頭,「你難道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澹衫抿唇一笑,拿帕子給她拭乾淨玉指,「距離月底只剩五天了,姑娘還是琢磨送謝郎君什麼壽禮比較合適罷。」

    宋瑜重新躺回彌勒榻上,送禮物是件麻煩事,不能失了身份還得讓對方滿意。她腦中一團漿糊,霍川的問題尚未解決,又要分心應付謝昌壽宴。她按了按眉心一臉疲乏,瞅一眼窗外夜色,翻身指使薄羅打水洗漱,「時候還早,明日再議。」

    大兄沒說要她何時教霍川制香,宋瑜便私心地逃避此事,屆時她隨時指派個人代替,矇混過關未嘗不可。打定主意後,宋瑜心中暢快許多,勞累一天夜裡睡得格外香。

    *

    謝家別院在城外西南不遠,車輦只需兩刻鐘便到。

    不到辰時便有謝家的馬車停在門口,彼時宋瑜正在床上酣睡,被澹衫叫醒後頗為不滿。她有嚴重的起床氣,很能刁難人,平常丫鬟都不敢吵醒她,這類活自然而然便落在了大丫鬟澹衫身上。

    頂著宋瑜怨念深沉的目光,澹衫細心周到地給她穿上繡鞋,帶到梳妝鏡前耐心解釋:「謝家的人已經來了,姑娘今日是去做客的,萬不能讓人久等。」

    她從花梨木繡墩上霍地站起,「我還沒洗臉呢!」

    言下之意便是再急也得等著,薄羅端著銅盆擱在架子上,潔白巾子擰乾淨後遞給她,宋瑜接過敷在臉頰。熱氣騰騰的滋味能消除睏乏,她舒服地哼了一聲,又掬水洗了兩三遍,心情這才愉悅一些。

    她用鹽水洗牙,鏡子裡的姑娘皓齒亮白,彎眸笑時會露出兩排白牙,嬌俏動人。

    宋瑜不喜著粉黛,奈何今日場合不同,只好安安分分地坐著任由澹衫擺弄。澹衫拿綿撲給她略施了薄薄一層珍珠粉,撲上繡絳紫牡丹纏枝紋,像極了在她臉上綻放一朵朵瑰麗花瓣。澹衫手巧,脂粉在她手中巧妙地成了襯托宋瑜的工具,頰邊打了極淡一層石榴花染成的胭脂,自然明艷。佳人膚色皎潔,如絲如玉,白皙透紅,堪稱國色無雙。

    八鬟髻梳時十分費勁,薄羅和另幾個丫鬟在一旁打下手,最後澹衫給她戴上玉葉金蟬簪子,眨眼時間已經過去大半時辰。澹衫一壁給她換上羅衫長裙,一壁往屋外探看:「謝家人估計要等急了,姑娘請隨我出門。」

    宋瑜檀口微張,不滿地努努唇,「誰教他們來這樣早,事先又沒支會我一聲,實在怪不到我頭上。」走到門邊發覺忘記一事,提起裙擺轉身步入屋中,不多時手中捧著個紫漆鏤雕雲紋盒子,裡面正是送給謝昌的壽禮。

    薄羅打聽到謝家大郎鍾愛筆墨文書,且常與帳本打交道,宋瑜便費盡心思地弄來這樣東西。盒裡裝著龜伏荷葉端硯,叩擊無聲,發墨而不壞筆,是為稀世珍品。宋瑜得到它費了好大一筆工夫,與五叔宋郇苦口婆心地哀求一番,他才同意轉手,如今想來都佩服自己毅力。

    五叔家藏著許多珍貴古玩寶物,宋瑜閒來無事便去開開眼界,總算讓她遇到個合眼緣的。

    有匪君子,溫潤如玉。這是她對謝昌為數不多的印象。

    *

    馬車載著她往城外駛去,宋瑜在車內看不到周遭景致,她懷中抱著朱漆盒子昏昏欲睡。才入夢鄉便到別院門口,她臉色很有些不悅,澹衫心道不好,姑娘一日之內被吵醒兩回,心情定不佳。

    她攙扶宋瑜下車時,低頭在她耳側悄聲:「姑娘記得你同謝郎君的關係。」

    宋瑜一掀眼瞼便看見台階上立著的人,圓領袍服帖地罩在身上,人如玉樹,笑容清朗。他朝這邊看來,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艷,唇邊噙著顯而易見的微笑,不再招呼旁人,舉步走到宋瑜面前幾步開外。

    這是她未來的夫主,她怎麼可能忘記。一年後她便會嫁去謝家,從此以他為天。

    「生怕三娘忘記請帖,適才早早地去宋家迎接,不知是否擾了你安眠?」雖然兩人有婚約在身,但謝昌待她依然進退有度,舉止守禮,品行惹人稱讚。目下招呼家僕牽走馬車,另外安頓她帶來的隨侍。

    宋瑜大清早睡不夠,積怨良久,將盒子遞到他面前一臉真誠,「謝郎君若是真覺得歉疚,便收下這壽禮,為我隨便尋個房間補眠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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