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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相比之下宋琛遜色不少,他最近處於變聲期,一開口便猶如一把殺豬刀,聽得人心肝俱顫。
胡思亂想之際,管事推著把木雕輪椅走來,到她跟前笑問道:「女郎因何不入屋中?」
宋瑜手被在身後緊緊捏著繡金衣緣,隨意扯謊,「方才有些氣悶,便出來透透氣。」
「可是身子不舒服?」這位管家對人很是關懷,聞言便要招人去請郎中,被宋瑜趕忙制止,他便又道:「稍後家主與令兄弟要一同前往花圃,女郎正好一起跟著,院中花開正盛,看一眼想必便會忘了身體不適。」
宋瑜想拒絕,奈何招架不住對方盛情邀請,管事不待她開口便笑呵呵地入了堂屋。
她這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真疼。
*
堂屋條案旁,霍川端坐在八仙椅上,正與宋珏商議花瓣供應數量與價格。宋珏有意長期來往,日後宋家所需鮮花都由此地負責,給的價格亦算公道,只不過開的條件略精明了些。
與此同時,他要求花圃日後只做宋家生意,互往互利。唇亡齒寒的道理誰都懂,可霍川憑什麼答應他?他價錢確實比旁人高,難道僅憑這一點,便想拉攏他為宋家賣命?
霍川細細摩挲雲紋扶手,「林翡欲拿什麼來說服我?」
宋珏料定他不會輕易同意,兩人認識多年他依然是這副清冷模樣,凡事以自身利益為先,從不情感用事。正因為如此,才是生意場上最理想的夥伴。
屋中靜了片刻,管事推著輪椅到霍川跟前,打破僵局。他起身坐到輪椅之上,烏黑瞳仁凝望前方,「不如先到園裡查看一番,林翡再決定是否要與我合作,省得生意談成了,你卻對我園裡培育的品種不滿意。」
聞言管事忍不住插話,「家主無需謙虛,我卻覺得今日園裡花香尤甚,不知是否昨夜颳風緣故,連廊檐下都是馥馥香氣。」
霍川挑唇一笑,不置可否。
宋珏、宋琛緊跟著起身,「也好,那便先去園裡看看罷。」
幾人相攜走出內室,宋瑜正坐在圍欄上心煩意亂地摳指甲蔻丹,蔥削的白膩手指被她折騰得指尖通紅。她正專心致志地對抗一根倒刺,抬眸見幾人已經出來,心虛之下忙跳起身,恰好撕破了手指,疼得她長吸一口氣。
還是管家待人親切和藹,「女郎的身子可是爽利了些?」
宋瑜忙不迭點頭,剛要開口便覷見坐於輪椅的霍川,他姿態從容,一派閒散,當即噤聲。
「既是好了,便一同前往圃園吧,近看簇擁的花朵能使人心曠神怡。」管家似乎沒看見她滿臉的不情願,眯眼笑著十分熱情。
直到他推著霍川走遠了,宋瑜才踱步到宋琛身邊,拽了拽他袖子細聲道:「若是沒事,你同大兄支會一聲,就說我先回去了。」
宋琛奇怪地睨了她一眼,從進屋開始她便不大對勁,跟後頭有鬼討債似的,坐立難安。「車輦早早地便回去了,申時才來迎接,你目下打算徒步走回去不成?」
這裡距離隴州城門三里地,說遠不遠,說短不短。只是沿途荒山野地,她一個姑娘家孑然上路,難保不會遇上歹人。此舉行不通,宋瑜唯有認命地跟在幾人身後,精氣神兒都蔫蔫的。
「可是大兄剛才在外面說你了?」宋琛思忖道,自問自答:「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她生母是那個樣子,怪不得別人。此番你是阿耶親自同意前來的,還指望你為我們指點一二,你若是回去了,這比生意該如何談成?」
宋瑜搖搖頭,「與大兄無關。」
宋珏從小便與他們不大親近,與他的的性格有關,他從小便比旁人穩重老成,不輕易與底下弟妹玩鬧;更與他的生母秦氏脫不了干係。秦氏不地道,手伸的比別人都長,因著生了長子便更加肆意妄為,一門心思要宋珏獨攬家業。自打宋珏接受宋家泰半生意後,她便如日中天,不可一世,連在嫡妻龔夫人面前都未曾收斂。
無怪乎龔夫人忌憚她,蓋因她著實氣人。偏偏獨子宋琛不爭氣,打罵不聽,可謂教人操碎了心。
*
花圃分花類分別栽種,他們停在一簇簇月季前,顏色多樣,粉白黃紅,各有姿色。鮮紅的花瓣碾碎提煉,加入油脂可做成胭脂,帶有自然的芬芳,是閨中女子最喜愛的粉黛妝點。白色可混入少許摻入妝粉中,有清香更能養顏,亦賣得很好。
宋家不單單做香料生意,更有胭脂口脂妝粉等女子喜愛的脂粉,但凡提起宋家,無不矢口稱讚,是明晃晃的金招牌。其中不乏宋瑜的功勞,她打小喜愛這些東西,三兩歲時便爬上龔夫人的梳妝檯,對裡面玩意兒愛不釋手。
她半蹲在月季花前,重瓣層疊,卷出美麗的弧度。涼風襲來,花香襲人。香味之中又夾雜著別具一格的馨雅,對於常年育花的人來說,這味道難以忘懷。
璧人立於廣袤原野之中,與周遭盛景渾然一體,纖細娉婷,裊娜翩躚。廣袖被風拂起,從袖筒中傳來鬱郁芳香,竟比周圍花香更勝一籌。粉白黛黑,施芳澤只。如此盛景,如此盛情,身旁幾個談話的人不知何時已停聲,目光落在她身上各有深意。
「宋女郎似乎對香料頗有研究?」霍川沉吟許久,低聲詢問。
宋瑜一聽他聲音便肝顫,掐碎了手下鮮艷花瓣,汁水溢上指尖。她低聲佯裝被風灌入喉中,微微咳嗽,「略懂一二,不敢自誇。」
霍川面色無異,仿佛真的不認得她一般,「正好我這裡有一種香,香味奇特,不知是何種材料所制,能否請教女郎指點?」
宋瑜頷首,「自然可以。」
霍川揮開管事,轉動輪椅朝東南角院而去,「既是如此,女郎便請隨我前來。」往前推送一段距離,並未聽見身後腳步,他停住解釋,「那香料是偶然所得,未能得知其中用料,不便曝露人前,還請見諒。」
他既是這麼說了,宋瑜便沒理由再推脫。
況且宋家是以香料營生,她看後有利無弊,在宋珏和宋琛的雙重目光,她只好一步一挪艱難地跟上前頭的人。
角院距離花圃有些距離,宋瑜恨不得這段路沒有盡頭才好,如此她便不必面對霍川深不見底的眼睛。在那雙那眼睛之下,明知他看不見,依然會有無所遁訓的錯覺。
院裡鋪著青石小路,兩道栽種杏花玉蘭,更有各種銀杉柏樹。比起住人的家,這裡更像個原始叢林,宋瑜心中惴惴不安,總覺得前頭霍川越走越慢,好似在故意等她接近一般。
他在一處太湖石旁停下,腳邊是一方小池塘,裡面游魚靈動,眨眼消失不見。
正待宋瑜琢磨他怎麼不走了時,霍川從大袖中拿出一個秋香色繡鴛鴦戲水的香囊,絲線垂落,從他掌中驀然躍動,「三妹,你告訴我,這裡面是什麼香料?」
☆、7平地起
宋瑜要被他嚇死了。
她下意識地去摸腰間,動作一滯,粉白拳頭緊緊攢起,死死地盯著前頭坐在輪椅上的背影。那香囊是她去大隆寺所佩,回家後才發覺不見了,本以為下山時遺落某處,哪曾想竟落在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