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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22 作者: 風荷游月
    待人走得遠了,她身子一軟跌坐在繡墩上,這才驚覺後背出了薄薄一層細汗。

    他、他的眼睛……

    澹衫在一旁不斷喚她,已有隱隱焦急之色。宋瑜從極度緊張中回神,霍地站起身走到門外,「快走,這地方與我相衝,半刻也待不下去了。」

    澹衫與薄羅面面相覷,不明白姑娘怎的忽然變了個人。來不及多想,快步跟上宋瑜腳步。

    途中路過霍川房間,宋瑜腳下生風快步走過,裡面似乎關著魑魅魍魎。

    *

    經過一天雨水洗禮,山間青松翠柏呈現勃勃生機,道路兩旁花草青翠欲滴,露珠晶瑩,春意盎然。

    一眾人等已在寺廟門口候著,宋瑜大老遠便覷見了龔夫人,沒到跟前就歡喜地喚「阿母」。

    為此龔夫人不止一次嫌她沒規矩,總是這般冒冒失失,哪有點閨秀的樣子?話到嘴邊囫圇吞了下去,念在她今早可憐巴巴的份上,就不在人前給她難堪了。

    嗔了她一眼,旋即往身後道:「懋聲帶了人接應,咱們一行多為女眷,攜著東西路上多有不便,難為他有這份心思。」言語裡不無讚賞欣慰。

    循著龔夫人的目光看去,宋瑜這才覷見幾步開外的柏樹下立著一個高挺身影。打眼望去,他穿一襲玄青實地紗金補行衣,腰綬玉青帶,氣宇軒昂,丰神飄灑。

    謝昌朝她微微抱拳,禮節周到。擱在平常宋瑜或許會心馳神往,眼下心緒正亂,只低頭應了個禮就朝龔夫人走去。

    謝昌眼裡掠過一抹失望,旋即面色如常地指揮謝家僕從接應。男人腳程快,有他們幫忙委實輕鬆許多,薄羅一股腦兒地將行禮全壓在了對方僕從身上。原本也沒多少東西,他們打的不是常住主意,被迫才在此逗留一夜。

    雨水足足下了整夜,山路濕滑難行,做轎子是萬萬不能的,唯有徒步下山。

    宋瑜提著綜裙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摔個大馬趴。澹衫扶著她手臂繞過泥潭,前後逡巡一遍疑惑道:「怎麼不見譚家女郎?」

    一路上都沒見著譚綺蘭,難怪覺得安靜許多。

    宋瑜搖了搖頭,「大抵提前回去了,有母親安頓,不愁她會出事。」

    說著她也往後看了看,恰好對上謝昌凝視的目光。宋瑜微楞,尚未作出反應對方已回以淺笑,坦蕩從容,好像偷看的人不是他似的。

    十五歲正是關竅將開未開的年紀,宋瑜還當被他冒犯了,這回倒是毫不客氣地轉頭,心裡暗暗罵了句登徒子。轉念一想這人是她日後夫主,朝夕相對的體己人……宋瑜腳下踉蹌,腦海里一閃而過的竟是那個男人俊朗陰翳的面容。

    「姑娘沒事罷?」澹衫忙將她扶穩,細細查看一番並無大礙。

    宋瑜怔怔,心慌意亂地摒除腦內畫面,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些。她得趕緊回家查證一件事,出嫁的大姐偶爾會說些夫妻相處之道與她聽,耳濡目染多少有所了解。可她早晨起來除了酸痛並無其他,身子乾爽,衣裳完整。

    *

    露華在前頭等候:「姑娘,夫人讓澹衫過去一趟,有要事叮囑她聽。」

    宋瑜並未放在心上,點點頭就放她去了。阿母教導她的丫鬟是常有的事,只是在山間讓人有些意外罷了。

    哪知不多時薄羅也被一同叫去,她身邊連個照應的丫鬟都沒,宋瑜欲阻止時已來不及。

    眼睜睜地瞅著薄羅朝她嬉笑,曖昧眼神不斷在她和謝昌之間偷瞟。這丫頭比宋瑜大一歲,成日裡機靈古怪,該知道的一點不少。

    龔夫人有意讓兩人獨處,左右一年後就要嫁去謝家,不如趁此機會好好相與。

    不知何時兩人竟走在了最後,宋瑜埋怨地睇向前方人影,舉步便要追上前去。饒是她不清楚龔夫人的打算,薄羅的眼神也足以讓她明白透徹,她不是不待見謝家郎君,只不過姑娘家總歸面子薄。統共沒見過幾次面的人,又是與她指腹為婚的夫婿,說要獨處起來哪是那樣容易?

    步子走得急難免磕磕盼盼,她打小嬌生慣養何曾走過山路,眼看要栽倒在地,被身後一隻手臂穩穩地撈住。

    手下玉臂纖細玲瓏,隔著衣料散發出淺淡馨香。這是她獨有的香味,謝昌斂眸看她,長眉連娟,微睇綿藐。強忍下心中悸動,鬆手退至一旁,「懋聲冒犯了。」

    宋瑜嗯了一聲算作答應,沒走兩步折身道了句:「謝謝。」眉眼間儘是委屈不願,龔夫人將她一人留在最末,雖知曉此事與他無關,仍舊忍不住對他撒氣。

    謝昌如何看不懂她情緒,凡事強求不得,他還有的是時間。「三娘仔細腳下,我送你到前面去。」

    宋瑜在宋家排行數三,上有一兄一姊,親屬見了都親昵地喚一聲三娘。只不過從他口中道出便別有一番滋味,宋瑜登時紅透了耳根,沒敢再看他一眼只顧悶著頭往前走。

    龔夫人既然有意撮合兩人,便是做足了萬全準備。片刻的工夫前頭已看不見人,未料想他們走得這樣快。宋瑜追了一會兒未能如願,只得悻悻放棄,她不熟悉下山的路,唯有一路默默無聲地跟在謝昌身後。

    沒走多遠謝昌便會回頭看她,直到她跟上才繼續前行,逐漸放緩速度遷就她。

    兩人行至半山腰,道路愈加狹隘有如羊腸,零星鋪著幾塊碎石頭,上面生滿苔蘚,稍有不甚便會滑到跌落。山坡下面是一彎小溪,溪流湍急,水面上漲不少,掉進去很有幾分危險。

    謝昌緊了緊眉,回頭見宋瑜已經跟上,正思忖如何讓她平安走過,「我去前面叫人來……」

    「我能走。」宋瑜從路上收回目光,抿唇一臉倔強,「阿母把我一人留下,定是對我極放心的。」

    說到底還在生氣,謝昌好笑地挑起唇角,這姑娘心眼兒可真小。

    誰知她才踏出第一步,便被腳下的青苔滑了一跤,若不是謝昌及時扶穩,恐怕目下已經被溪水沖走了。宋瑜心有餘悸地後退半步,微微喘息不知所措地看向謝昌,這會兒倒像個收起渾身倒刺的小綿羊,真心誠意地道了聲謝。

    謝昌情不自禁地要碰她的腦袋,最終抑制下這股衝動,在她跟前蹲下.身,「上來吧,我背你。」

    宋瑜仍舊不從,為難地看了看前方,「你叫阿母身邊的人來,我在這兒等著。」

    謝昌笑出聲來,索性蹲在地上仰頭看她,「這裡處於山腰,時常有野獸毒蛇出沒,三娘確定要一人留下?」

    他是故意嚇唬宋瑜的,山下就是一座村莊,村民時常上山打獵,即便有猛獸業已被捕捉乾淨。況且山上有人燒香,僧人怎會不管,這座山再安全不過。偏偏遇上宋瑜這個沒心眼兒的,她竟然信了。

    *

    兩人從山裡出來時已是申末,山頂一片霞蔚雲蒸,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

    山腳下停著宋府馬車,早早便來此地等候。龔夫人被露華扶著,遠遠覷見一前一後兩個身影,她微微蹙眉,怎的一點進展也無?白瞎了她特意安排的天時地利人和。

    待走到跟前才看清宋瑜衣擺被露水浸濕,額前幾縷碎發,白璧無暇的臉上花貓般印了一道泥漿。可把龔夫人嚇一大跳,連連帶到跟前仔細打量,「這是逃難來的不成?怎么半天的工夫就成了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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