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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30 作者: 九月輕歌
送走親人,徐岩放任自己在床上躺了幾日,結結實實地哭了幾場,隨後打起精神來,盡心做好黎王妃,只是偶爾控制不住情緒,脾氣暴躁。
怡君挖空心思地給好友找事由,知道她對造園興致濃厚,但是繪圖時因功底不足,常常半途而廢,便毛遂自薦,把自己學到的作畫精髓傾囊相授。
徐岩是出嫁女,要為父親守孝一年,尋常不是親友,便不會出門走動,空閒時多,要麼就學點兒東西,要麼就胡思亂想。思量之後,徐岩答應怡君會盡力試試。
每次離開黎王府之前,怡君都會酌情安排徐岩做幾幅畫,又跑去找已經搬離程府的姜道成,請老人家撥冗去見見徐岩,點出她作畫的可取和不足之處。老爺子有什麼不明白的,讓徐岩有不懂之處就去找他詢問。
一來二去的,徐岩上了心,好生跟太妃說了原由,每日下午不再抄寫經書,改為在書房苦練畫技。
黎兆先也沒閒著,他比誰都了解妻子的喜好,常纏著她一起做些建造屋宇用得著的模型。
萬幸,他們這樣做是有益的,再加上修衡的助力,徐岩總算又恢復了些許鮮活之色。
這天到了黎王府,修衡對著面前精緻的幾個模型驚嘆不已,拉著徐岩的手,好一番詢問,明白了這些物件兒的用武之地,然後,認真地說:「嬸嬸好厲害啊。」
「哪兒啊,消遣而已。你可不能學這些沒用的。」徐岩擔心自己把好好兒一個孩子帶溝里去,說話時也很認真。
「我不可以學,那就不能自己蓋房子了吧?」修衡問。
「沒必要啊。」徐岩語氣柔柔的,「真正厲害的人,是說一句話,就有人替自己做到這些事。我們修衡是最出色的,一定會成為你爹爹或你師父那樣的人物。這種蓋房子的小事,交給我這種過於清閒又打心底喜歡的人來做就好了。」
怡君聽了,不由莞爾。
「那麼,」修衡眨了眨大眼睛,「嬸嬸,等我長大了,賺好多好多銀子,可不可以請您幫我蓋房子?」
「……」徐岩笑了,「這可不好說啊,我還在學,也不知會不會半途而廢。」況且,人世無常,這孩子長大之後,自己是怎樣的情形,誰又說得准。
修衡覺得她雖然在笑,但心裡並不高興,有點兒……他說不出那是怎樣的情緒。他不由求助地看向師母,希望她幫自己寬慰嬸嬸。但是,師母卻笑著示意他堅持一下:
「嬸嬸是信心不足,不敢輕易答應你呢。」
修衡就笑起來,「嬸嬸那麼聰明,用不了多久就能學會。」說著,雙手搖著徐岩的手,「嬸嬸,您就答應我吧。等我長大了,給我蓋一座最漂亮最結實的房子,好不好?我會給您買好多好多您喜歡的東西。」
對著孩子純美璀璨的笑顏,徐岩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略一思忖,「好。嬸嬸答應你,只要到時候你還記得,一定會盡力讓你如願。」
「我不會忘記的。」修衡轉頭看著怡君,「師母也會幫我記著的,是嗎?」
「是啊。大不了,回去之後,記在帳本上。」怡君笑得雲淡風輕,轉頭看著徐岩,眼神意味深長,「你是重諾之人。等修衡長大,我可要幫他跟你討帳。」
徐岩點頭,眼睛有點兒濕潤了。這一次,只出於感動。
這晚,檢查完功課,上完課,程詢依照允諾過的,和修衡到西次間做鳥籠子。
一大一小把東西在大炕上示範出來,修衡還小,能做的不過是遞遞工具,在一旁用心地看著,但已經特別開心。不管什麼事,他都能想到一大堆問題,說著說著,話題就能扯出去老遠。
這种放松時思緒跳來跳去的情形,倒是跟程詢相同。程詢也真挺喜歡跟這小傢伙東拉西扯的,時不時被逗得哈哈大笑。
怡君回來時,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眉眼間全是笑意。她喜歡修衡在程詢面前全然顯露的孩子氣,喜歡程詢這樣放鬆、愉悅的樣子。
做好鳥籠,程詢就領著修衡去東小院兒,布置了明日白天的功課,又督促修衡洗漱歇下,等到他睡著之後,回到正屋,繼續哄孩子----直到天賜酣然入睡,才轉去小書房,處理自己手邊的公務。
是那麼喜歡孩子的人,孩子們也都特別喜歡他,偏生對孩子這事兒不貪心,現在很有種有兒子、徒弟就已足夠的意思。
其實,也真是足夠了吧?怡君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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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渙述職的結果一如往年,考評為優,官職不變,原地不動。這正是蘇家想要的結果。與在京親友好生團聚一番,又與程詢兩次徹夜長談。
兄弟兩個此行,首要之事是提醒程詢:楊閣老雖然已經倒台,但也只是他一家人落魄。廟堂中的變數就在於,腥風血雨總有反覆,區別只是陣仗的大小,更何況,首輔致仕再被召回的事並不稀奇。楊家倒台,楊閣老的黨羽大多把帳算到了程清遠頭上,程清遠已抽身離開,別人能想到的,自然是父債子還,以及撼動程家的根基----蘇家首當其衝。
爭鬥的可恨及可愛之處就在於,永無休止。
就算程清遠還在朝堂,仍是次輔,也常有人試探著彈劾程家姻親、旁支。
蘇渙、蘇潤擔心程詢一路走來過於順遂,失去戒備心。
程詢面上當然要誠心受教,隨後與兩個舅舅從長計議。
商議出章程之後,兄弟二人離開京城。
而調任至兩廣的陸放,早就接到皇帝的特旨,今年不需千里迢迢進京,打理好兩廣事宜最要緊,等那邊消停了,再君臣敘話。
陸放領旨謝恩之後,派專人送髮妻和兒子開林回京。
他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近幾年卻一直帶著家眷身在外地。這回到了兩廣,妻兒都不適應那邊的氣候,加之海面上也不平靜,他索性讓妻兒回家,不再跟著自己受罪。
與此同時,陸放自然少不得寫信到唐府,拜託好友和唐夫人平時照看著母子兩個。
唐栩和唐夫人滿口應下,陸夫人和陸開林回京之後,便設宴接風洗塵。
程詢聽說此事,思忖片刻,唇畔逸出喜悅的笑容。
前世,陸開林雙親走得早,從小就常去唐府,跟修衡一起長大,是肝膽相照的至交。後來,開林進到錦衣衛,深受舒明達賞識。他曾仔細看過那孩子的生平、履歷,記得他是四歲喪母:陸放在青海任上,在這兩年剿匪平亂期間負了重傷,陸夫人急火攻心、病倒在床,竟先於夫君辭世。
而今生、今年,開林五歲了。
終於是看到了這方面可喜的轉變:陸放赴兩廣任總督,先前的廣東總兵去了青海。這兩個地方,比之他所熟知的格局與隱患,都是變化,而且有了相對來講更好的情形。連帶的,有人的命運悄然受到影響,發生逆轉。
全拜那天子一怒所賜。
經常見到皇帝的人,都知道,天子也只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慾的人,臣子給的敬畏,更多的是這個人手中的皇權。而在民間,除了令人髮指的昏君,天子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宛若神明,一旦使出雷霆手段,便能讓絕大多數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誠惶誠恐,難以被不法之徒煽動得人云亦云,就算對地方官萬般不滿,也願意忍耐、等待,相信天子遲早會將貪官污吏繩之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