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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30 作者: 九月輕歌
「是麼?」唐栩意外。
先前他專門去跟坐館先生打招呼,說要是瞧著修衡資質還行,每日不妨多給他布置一些功課。
先生就說,讀書就像蓋房子,地基要是打不好,就算蓋起高樓大廈,也遲早有坍塌之時。又說修衡雖然過目不忘,但是寫字的功底委實不夠,這便是心性急躁所致。
他聽了,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想,我兒子天賦異稟,你不肯承認也罷了,居然敢說他急躁?修衡急躁?笑話,那從來就是個小慢性子,讓他著急的事情,到現在都屈指可數。他才幾歲啊,人小力薄,習字自然吃力些,肯每日認真習練就特別難得了,做先生的,怎麼能說這種話?是有多二百五?
末了他就想,這是頭一回,容著你,下回說話還這麼不著調,我真就要請你走人了。
「是真的。」修衡給了父親一個大大的笑臉,「爹爹提點過先生,他就老實了唄。」
「才怪。」先生要是怕他,頭一回就不是那個說辭了。唐栩給他夾了兩塊糖醋藕,語氣更加溫和,「你是不是想什麼法子了?這也算是好事,別瞞著爹爹。」
修衡也不著急,吃了一口藕片才誠實地說,「娘親跟我說過,我可以自己想想法子。於是,前幾天,我就讓先生幫我解九連環,就是程祖父、叔父給我的那兩個最難解的。」
唐栩莞爾。
「先生解了大半晌,還是解不開。」修衡繼續說,「我看著他出了好多汗,怕他中暑,就拿回來,解給他看,跟他說,以前有人教過我,應該是這樣的,先前記不全步驟了,看著先生解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
看著人出了好多汗之後,他想起解法了。唐栩強忍著笑,示意修衡繼續說。
修衡又吃了一口藕片才說:「我解開之後,先生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他問我,誰教你的?我就告訴他了,說是程叔父教我的,叔父特別厲害的。
「先生問,你的叔父,是哪個?我說就是連中三元的那個程家叔父呀,以前叔父教我,程祖父出門前,有時候也教我,還教我畫畫、識字。然後,先生臉色可難看了。
「我還是擔心他中暑了,就讓曉瑜叫人扶他回房休息,還要幫他請大夫的,可是他說不用,語氣很差。我覺得他不知好歹,乾脆不理他了,反正他要是真中暑,書童就會告訴管家的。」
唐栩心裡樂得抽筋兒了。
他這兒子,真挺神的,聰明起來,十幾歲的少年郎興許都比不過,但到底是年紀太小,看待一些事情的時候,就還是小孩子的看法。
能適應他的人,真就只能是天生投緣或是至親的人吧。就比如坐館先生臉色差這件事,那哪兒是中暑啊,分明是被他的聰明和搬出來的程家父子驚到了。
唐夫人背轉身,輕咳了兩聲,藉此掩飾自己就要到面上的笑意。
修衡把一塊藕片吃完,又喝了一口湯,說起後續:「那回之後,先生每天就只讓我習字,還要我用他給的帖子臨摹。我瞧著不好看,說我的字帖是最漂亮的。
「先生不服氣,說什麼……嗯,文無第一,誰的字能說是最好。
「我就說啊,程叔父的字,我看著就是最漂亮的,而且,用叔父給我準備的字帖習字,我會更專心。
「先生看了看,好像又點兒生氣,又好像……反正我說不清,他那個人,奇奇怪怪的。不過,到最後,他沒管我用什麼帖子,只要認真習字就好。
「習字也挺好的,不然,他總讓我背那些背煩了的書。習字好些天之後,我讓程祖母和嬸嬸看了,她們都說打好根基了。
「程叔父不是很忙嗎?我讓曉瑜把我的字拿給他的小廝了,第二天,叔父傳給我一封簡訊,我比照著看過的書,認全了,是叔父誇我的話,讓我堅持每日繼續習字。
「可是,過了好幾天,先生還讓我習字,我就生氣了。」
唐栩唇角上揚,唐夫人眼裡儘是笑意,「後來呢?」
修衡說:「後來,我就找人給我念了幾遍《幼學瓊林》,記住了。前幾天,習字累了,我問先生,可不可以給他背書。先生說好啊,我就給他把整篇《幼學瓊林》背了一遍。
「先生瞪了我好一會兒,後來問,是誰教我的。我就說實話了,反正他也管不了府里的人。
「先生又問我,知不知道釋義。
「我說不知道,但是,要是先生懶得教我,我可以去問爹娘,爹娘沒空,就問程祖母程嬸嬸,很快就能知道了。
「然後,先生就說,你再習幾日的字,我逐字逐句地給你講解。」
說到這兒,修衡眉眼間飛揚著笑意,「昨天開始,先生就開始給我講解了。我請他多講一些,他居然也不反對,繼續講給我聽。嗯,他現在有點兒招人喜歡了。」
唐栩、唐夫人瞧著他那可愛至極的小模樣,俱是笑出聲來。
此外,兩個人都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以後要是給這孩子出主意的時候,可千萬要思慮周全。這次只是順著一個建議,就對著先生出了這麼多么蛾子,要是主意不好、不正,這小子也照辦的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倒霉,鬧不好就要闖出禍來。
修衡自然想不到那麼多,吃完飯,有父親陪著做功課、歇下,除去對叔父嬸嬸的擔心,算是挺開心的。
翌日早間,他去給母親請安的時候,恰逢一名小廝稟明母親:「程家喜得貴子,母子平安!」
唐夫人欣悅不已,當即命人打賞。
修衡喜滋滋地跑向母親,他得問問,具體哪天去看望嬸嬸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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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孩子響亮的哭聲的那一刻,怡君便覺得,所有的疼痛、疲憊成了一座無形的高山,將她的意志壓垮,向她壓過來,連看孩子一眼的力氣都沒了。
只隱約聽到了一句「是位小少爺」。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頃刻昏睡過去。
睡得並不安生,在夢裡都惦記著七事八事。先是孩子奶娘的事情,大人看著哪個再好,孩子跟她不投緣也沒用。這個時節不大好,七月末,偶爾還是熱得很,等進到桂花飄香的八月,才能覺得舒適。再就是程詢、婆婆,這兩個在近前陪著她、擔心著她和孩子的親人。最重要的是,太想快些看看孩子,看看長得像誰。
如果沒聽錯,是兒子,那麼,還是隨程詢的好,有最俊朗的容顏,最悅目的笑顏。
她心裡焦急,果真就醒過來。
幾乎在睜開眼睛的同時,有乾燥溫暖的手撫了撫她的額頭,溫柔的語聲亦傳入耳中:「醒了?」
她側轉臉,對上程詢的面容,凝眸片刻,笑了。
他果然留在了家中。
早就談過這件事,他說一定會請三五日的假,留在家中陪她和孩子。
她說那不大好吧?
他說有什麼,官員每年的假是有數的,閒來算著帳請幾天的假,是多正常的事兒。為家裡的事多請幾天假,外面的紅白事讓二弟、三弟替我走動就行,橫豎不鬧到人追著扣我俸祿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