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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30 作者: 九月輕歌
「想啊。」修衡眼神誠摯,「嬸嬸畫的大白貓、小黃狗、黃鸝鳥,特別可愛,我特別特別喜歡,每天都要看好一會兒。」
「聽說了。」怡君笑道,「近來又給你畫了一些,等會兒瞧瞧?」
修衡笑著點頭,「好!」
唐夫人出門前,說了明日會再來的事,得到程夫人欣然應允,又叮囑修衡:「決不能累著嬸嬸,沒忘吧?」
「知道。」修衡揚起小手,握住怡君兩根手指,仰著頭商量她,「嬸嬸現在沒力氣,領著我送娘親走吧?」
「這種話,也只有你說得出。」唐夫人無奈。
程清遠、程夫人和怡君則是忍俊不禁,三個人和修衡把唐夫人送到院門口。
唐夫人一再請他們留步,「晚間讓侯爺來接修衡。」
程夫人笑道:「侯爺要是得空,就早些過來,一起用飯。」
唐夫人稱是,主動喚紅翡,「紅翡姑娘送送我吧?」
紅翡忙笑著行禮稱是,陪唐夫人走遠。
之後,怡君看著公公婆婆,道:「爹、娘,我給修衡畫了一些畫,是命人取來,還是----」
程清遠見修衡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小胖手攥緊了怡君的手指,就知道他想去靜香園,因而笑著頷首,「修衡喜歡你的畫,你就帶他回房去看吧,他有什麼疑問,你也好給他仔細講解。」
怡君和修衡同時微笑,前者恭聲稱是。
程夫人曉得怡君有分寸,修衡也是乖巧的,又有吳媽媽在一旁照應,沒什麼不放心的,笑說:「修衡今日就只管看畫,明日再跟祖父繼續學畫畫。好麼?」
修衡笑嘻嘻地拉著長音兒說:「好----」
一大一小手拉著手慢悠悠走遠,夫婦二人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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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皇帝批閱奏摺的時候,臉色奇差,眼神陰鷙。案上小山似的奏摺,不管出於何種目的,內容都不能讓他生出半分愉悅。
臘月初一那日,他告知朝臣:次輔與首輔先後病倒,內閣暫由柳閣老、付大學士代行首輔次輔職責。
付大學士入閣的年月已久,從不惹事,亦不張羅事,最擅長的一直是和稀泥,閒來常有詩詞文章出手,更寫過兩個膾炙人口的戲本子。由此,自先帝到皇帝,平時都不能把他當做閣員,他們都如此,官員更不消說,明里暗裡提起來,都只戲謔或由衷地稱其為付大學士。
----付大學士,是程清遠在呈交給皇帝的密折中舉薦的。不管什麼人,都能有用武之地。近期,皇帝需要用到的,就是閣員和稀泥的本事。
這件事而言,皇帝很滿意。
楊閣老「病」了兩日之後,不少官員便已惶惶不安。這是必然的:稱病,卻閉門謝客,誰前去探病,連一個楊家的人都見不著,一概是在管家、管事的應承、致歉下掃興而歸。
這太反常了。
而且,剛到京城的景家亦是如此。
兩家的黨羽不能不擔心,依附的重臣將要倒台,如果擔心成真,自己怕遲早也要跟著遭殃。
早在程清遠上那道請罪摺子的時候,他們就知道,次輔是有意與首輔劃清界限,有幾個更曾親眼看到楊閣老對那件事的憤怒。
到這上下,如果什麼都不做,落在楊閣老眼中,他們便與程清遠無異,置身險境的時候,一個一個地把他們賣了,不是不可能。
為此,他們不謀而合地先後上摺子,找程清遠和付大學士的茬。其實心裡最恨的是柳閣老,從這個人回到內閣之後,首輔和他們的日子就越來越不好過,可惜的是,柳閣老回到朝堂的日子並不長,他們根本找不到彈劾的理由。
這種摺子,有些是言之有物,有些是只攻擊程、付二人的私德。看多了,皇帝倒越來越不以為然。況且,相信與否都一樣,眼下不是追究的時候。他膽子再大,也不敢妄想一次就拆掉半個內閣。
而站在楊、景兩家對立面的官員,也紛紛有了動作。
昨日,兵部、戶部兩名堂官上奏的是兩廣開支無度:去年春日開始以打造三十艘新式戰船為名,先後三次請兵部撥銀兩,第一次是三百萬兩,之後兩次各五十萬兩,將近兩年過去,未聞竣工喜訊。他們請皇帝查證此事結果。
廣東總兵八百里加急的奏摺之中,除了詳盡闡述自己所知的景家及親友心腹貪贓枉法之外,亦提及了打造戰船一事:朝廷白花花的銀子送到兩廣,戰船到如今只打造成十艘,並無新奇之處,且有偷工減料之舉,若有水戰,若將士用這樣的戰船禦敵,不亞於將項上人頭送與敵方。
末了,廣東總兵請罪,稱自己早就知曉景家累累罪行,卻因景家煊赫之故,生出怯懦之心,便不曾嘗試繞過景家上奏天子。
今晚,遠在兩廣的監察御史、錦衣衛的奏摺和密信又至,亦都提及打造戰船一事,只是,監察御史的態度是小心翼翼,話說的模稜兩可,明顯存著試探之意;錦衣衛的態度則是篤定的,列出了幾名人證的姓名及履歷,字裡行間明顯流露對兩廣總督的不滿。
皇帝看完這些,手腳都發涼了。
要氣瘋了。
先帝末年的幾場戰事,國庫幾乎耗盡。這兩年,一直是虧空的狀態。
朝廷都窮得叮噹響了,景鴻翼竟還鑽空子。鑽空子也罷了,一伸手就是幾百萬兩,到眼下竟是打了水漂。
兵部的支出,在他登基之後,從來不含糊,是清楚,軍需不足、兵器戰船以次充好的話,一旦有戰事,不論勝敗,都是將士用性命墊出來的結果。
他知道景鴻翼越來越囂張跋扈,仗著是他的老丈人,不乏作威作福的時候,但他從沒想過,那老匹夫如今的心都黑了、爛了。
兩廣說打造新式戰船的時候,兵部為難,戶部為難,內閣更為難,跟他說起的時候,都是期期艾艾的。
他當時怎麼說的?「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了將士,水上作戰最是艱險,那邊又總有倭寇作亂,兩廣總督這也是出於長遠的考慮。此事,還請各部都幫襯一把,縮減一些可以從緩的開支。」
於是,眾人說好,齊聲贊他是英明的君主。
他英明?
他英明到了被自己的岳父狠狠地打臉的地步。
他分明就是個搬石頭砸自己腳的傻子。
殺了他。他要殺了那老匹夫!
皇帝磨著牙,將手邊的茶盞狠狠擲出去。
劉允嚇得身形一顫,閉了閉眼。
過了片刻,有內侍進門來,硬著頭皮通稟:「稟皇上,平南王和臨江侯已到殿外。」
皇帝抬眼看著那名內侍。
內侍垂著頭,都感受到了他眼裡的煞氣,不可控制地哆嗦起來。
皇帝沉了片刻,指一指地上茶盞的碎渣,吩咐道:「快收拾乾淨。」
召見黎兆先、唐栩,是要商議出一個可以取代景鴻翼的人選。這事情必須儘快決定,不然,景鴻翼在兩廣的黨羽確定上峰的處境之後,不定會鬧出什麼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