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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30 作者: 九月輕歌
皇后微揚了臉,居然笑了,「臣妾是皇上親自冊封的皇后,若無天大的變故,絕不會自請讓賢。黃恩浩蕩,臣妾怎敢辜負。哪一日皇上實在忍不得臣妾了,只管下旨廢后,臣妾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皇帝凝望她片刻,笑了,「說得好。只是,廢后茲事體大,麻煩得很,少不得有官員跳著腳干涉我的家事。我們夫妻一場,你忍心麼?」
「皇上登基之前,臣妾最不忍心看到的,便是皇上遇到棘手的事、擋路的人。」皇后緩緩道,「那樣的日子,皇上早就忘了吧?」劉允屏住呼吸。他知道,皇帝壓在心裡的火氣就要爆發。
「那樣的日子,你做過什麼?」皇帝語氣涼涼的,「你希望朕記得什麼?是記得你不知自己的斤兩,有事無事給朕添亂,還是記得景家與楊家從那時開始過從甚密,埋下了如今囂張跋扈、掣肘皇權的引子?」
對於皇后,這些是誅心之語。她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冷笑一聲,「原來皇上是這樣想的。那麼,皇上委實不易,有那麼多擋路的手足,又有我們這些添亂的禍根,登上寶座,真是蒼天庇佑,足見皇上是真龍天子。」
「少跟朕扯這些酸話。」皇帝神色冷硬如鐵,「朕也看得出,你一直把自己、娘家、楊家當做助朕登基的功臣。可笑。朕是先帝親自冊立、早早輔政的太子,滿朝文武都該鼎力輔佐。不然想做什麼?輔佐別人造朕的反?!」說到這兒,又眯了眯眼睛,嗤地一笑,語聲忽而轉低,「真瞧得起你們那杆子人,有那個腦子麼?」
皇后身形一震,氣血上涌,粉臉漲得通紅,「……這樣涼薄又刻薄的話,你也說得出?」
皇帝眉一挑,「你都好意思在朕面前沾沾自喜、做張做喬這麼久,朕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皇后咬了咬牙,「既然臣妾一無是處,那麼,皇上只管下旨廢了我!」
「這不是沒找到替補的人麼。」她氣得不輕,皇帝心裡的火氣便消散了不少,「朕一向是先找到補缺的,再發落礙眼的。」
「說了這麼久,皇上原來只是在與臣妾逞口舌之利。」皇后用諷刺的笑容道出未盡之語:你不敢,只要景家、楊家在,你就不敢動我。
皇帝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回以一笑,轉頭吩咐劉允:「日後每逢命婦進宮給皇后請安的日子,便傳旨曉諭命婦,皇后抱恙。幾次之後,便完全免去命婦請安一事。」
劉允恭聲稱是。
又來這一手。皇后氣得有些發抖了,「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朕的後宮,已經讓你折騰得烏煙瘴氣,你辦了多少讓朕倒胃口的事情,你自己清楚。」皇帝指一指門口,「回去吧,守在你的地盤,繼續折騰,有事無事,別來見朕。乾乾淨淨的官員內眷,朕不想讓她們進宮看到你這張臉。」
皇后的聲音忽然沙啞幾分:「若是這樣,你不如……」
「不如殺了你?」皇帝挑眉,「懶得費這份兒心,也沒那個閒工夫。」語畢,取過一道奏摺,「退下。」
氣到極處,皇后仍舊沒有方寸大亂,緩了片刻,屈膝行禮,隨後轉身出門,微揚了下巴,脊背挺得筆直。
皇帝望了她的背影一眼,目光有了戾氣。
她成為太子妃之處,雖然時不時與他鬧彆扭,但起碼的事理,還是明白的。不吵不鬧不熱鬧,讓妻子一看到自己就害怕,未必是好事。他是想,身在帝王家的夫妻,與尋常人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差異。
卻沒想到,一來二去的,把她慣得對他完全失去了尊敬之心,恨不得替他做主所有的事。有那個本事也行----他巴不得她是女諸葛呢,自己遇到棘手之事,也犯不著低聲下氣地去請教師父----問題是她不是那塊料。
別人遇到這種妻子,會如何應對,他不知道。誰都不會跟他說這些,他也不好意思跟任何人訴苦。偏生又要面子,不想跟她吵,讓別人笑話他連個小家都打理不了。
索性就躲著她、晾著她。這樣過了一陣子,她收斂了一些,開始一門心思地想生兒子。
當時他覺得,這很好。成親之後不想做父母的人,滿天下也找不出幾個。
但是,她一直沒能有喜,脾氣卻越來越差。
她生氣,他則窩火、窩囊得厲害,覺著自己只是她用來生兒子的工具,等她如願了,真生了兒子,還是這脾氣的話……難以想像。
經過那一段,他徹底對她失去耐心,沒了指望。
身邊不只她一個女人,便去別的女人那裡尋找該得的尊敬、溫柔。
登基之前,一名側妃有了喜脈,他滿心都是將要為人/父的喜悅。但在後來,側妃小產了,那麼多憧憬,全部落空。
登基之後,又出過兩次嬪妃小產的事。他讓劉允徹查,矛頭直指正宮。這才知道,他的皇后是一隻毒蠍子。
彼時根基未穩,廢后只會讓大臣們認為他意氣用事,忍了。嬪妃們看到他,如同耗子見了貓----被她收拾得不輕。
索性不再回後宮,也省得有人再遭殃。
可是,擱置並不等於不予追究,她偏偏不明白這個道理,真是一點兒都不了解他,隔三差五就膈應他一回。他索性不再顧忌顏面,該吵就吵,再不給她顏面。
眼下,他分外確定,自己早晚都要廢了她。留著這樣的她,就算不把自己害死,也會害了兒孫。自己是否不善應對女子,又是否也有行差踏錯之處,留待以後反思、避免重蹈覆轍即可。
皇帝心知肚明,過不了多久,景鴻翼為女兒找轍的摺子就會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是兩廣總督就了不起啊?跟首輔一個鼻孔出氣就了不起啊?
把他惹毛了,年前就一併收拾掉。
滿心都是這種事,讓他一直皺著眉,劉允提醒他該用膳了,他只一記冷眼遞過去,劉允再不敢言語。
等他忙完手邊的事,才發現天色已晚,驚覺黎王府的喜宴定已散了。
是這樣,有了那件少見的在新人成婚次日行賞的事。
黎王府喜宴仍舊為人們津津樂道的時候,廖芝蘭出嫁,成為陳家的媳婦。
留意到這件事的達官顯宦,只有舒明達。心裡少了一樁需要記掛的事,他輕輕地吁出一口氣。
。
自程詢回翰林院行走之後,程夫人打理家事的時候,總把怡君帶在身邊。
形形色/色的下人、林林總總的帳目,怡君都要做到心中有數。頭腦再聰明,打理偌大一個內宅,沒有足夠的見聞、經驗也會吃力。
程夫人跟她說:「各家情形不盡相同,規矩定製也不同,要慢慢習慣,別著急。這類事最是瑣碎,別說我們了,就算阿詢,打理外院事宜的時候,都出過錯。」
「是嗎?」怡君難免意外。「里里外外那些管事,最是精刮、圓滑。」程夫人笑道,「那些人,跟什麼人說什麼話。最早,阿詢有些自負,篤定沒人敢哄騙他,結果趙管事就看出了他這性情,而且有膽子鑽空子,欺上瞞下,撈了不少油水。阿詢知道後,氣得在書房裡來來回回走了大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