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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30 作者: 九月輕歌
程清遠的面容漲成了豬肝色,身形晃了晃。
程詢轉回到書案後落座,拿起一冊書,「要說的就是這些。你可以走了。」語畢,斂目閱讀。
過了好一陣子,程清遠方能舉步,慢慢地走出書房。
程詢端茶喝了一口。門外傳來小廝的低呼:「老爺!您這是怎麼了?」
少頃,程祿疾步進門,「大少爺,老爺暈過去了。」
「去請個大夫來瞧瞧。」程詢道,「等老爺醒了,自會決定要不要告病請太醫。」
「是。」
很快,書房內外又安靜下來。
狠麼?狠。
但只是一報還一報。而且,這大抵是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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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深夜,葛金葛木帶領五名護衛到訪白雲庵,與主持敘話一陣子,隨後,將凌婉兒悄然帶離庵堂。
凌婉兒在睡夢中陷入昏迷,醒來時,發現自己置身於別處,驚惶不已,要出門,門窗被反鎖,大聲呼喊,無人應答。
至晚間,門終於打開來,有兩人相形入內:朱鴻、顧景年。
凌婉兒的心沉到了谷底。早就想過,這兩個人會因為她的主意不成生出怨恨,百般踩踏。這許久,兩人不曾有過舉措,她又聽聞他們已經到錦衣衛做了芝麻官的小跟班兒,便以為是無暇他顧,淡忘了先前那檔子事。
卻不料……
朱鴻、顧景年之所以前來,是因有錦衣衛把凌婉兒近日行徑如實告知了他們。他們聽了,肺都要氣炸了:這事情說來說去,是他們受她的唆使意圖不軌沒能成事,她若再不安分,還想在角落之中攪動是非,最終沒臉的可不是她,只能是他們。要知道,他們兩家可是跟廖家、徐家立下了字據,凌家給人交代的,便是凌婉兒遁入空門。
憑誰能想到,到了這地步,到了成為小尼姑的地步,她還是不安分。
能怎樣?
兩個人鑑於前車之鑑,又在錦衣衛提醒之下,終於是明智了一回:去找舒明達討主意。
舒明達聽完,斟酌片刻,說沒事,你們若是願意,我就給你們安排一番,你們照著我說的去做就成。不願意也沒事,自己看著辦。
他們忙不迭說自然是遵照舒大人的安排,此外,求他別把這些事告知他們的長輩----家法不是鬧著玩兒的,他們各自的父親這回又是真動了氣,讓他們在床上結結實實躺了小一個月才勉強痊癒。
舒明達失笑,說不會,我可沒那麼閒。
由此,有了他們此刻來到此地的事。
二人一左一右,在八仙桌兩側落座。
朱鴻審視凌婉兒片刻,譏誚的一笑,「我們都想翻篇兒了,偏生你沒完。說說吧,眼前想害廖大小姐嫁給一個人渣,往後呢?想害誰?」
「……」凌婉兒沉默以對。
顧景年嗤地一聲笑,「你跟她說這些做什麼?她還能聽得進人話麼?得了,該怎麼著就怎麼著。橫豎我們有五日的假,足夠收拾她了。」
朱鴻抿一抿唇,笑了,「也是。」
「你們……要做什麼?」面對著兩個浪蕩子,凌婉兒不得不生出諸多可怕的想像。
朱鴻唇角諷刺地上揚,「我們能做什麼?要找樂子,也不會找你這種貨色。你也什麼都不需做,接下來的這幾日,就跟我們耗著吧。你飽讀詩書,總該知道,有一種酷刑,就是讓人什麼都不做。」
不能吃飯,不能喝水,不能入睡……原則上是不動人一根汗毛,時間久了,卻能將人活活逼得崩潰。
凌婉兒當然看到過這種酷刑的記載,聽了臉色就變了。
「你這種人,肯定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們也不敢輕信不用刑就得到的供詞。」顧景年的笑意殘酷,「想不想的,你都受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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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廖大太太是怎樣的五味雜陳,仍是答應了碧君與蔣國燾的這門親事。
廖書顏曾派人來傳話,問廖大太太想不想見見她,說說話。
廖大太太命人回的話很有意思:等碧君嫁入蔣家之前,再敘舊也不遲。
進入四月,程詢到翰林院行走,就此正式成為六品朝廷命官。
四月初十,是百官休沐的日子。程詢來到廖家,比起以往,與廖大太太多敘談了一陣。說起廖碧君、蔣國燾的婚事,委婉的表示自己和母親都覺得甚好,又迂迴婉轉地奉承兩家長輩都是明智明理的做派。
比起局勢所迫之下的同意,得到這樣的肯定與讚許,廖大太太頗覺受用,逸出近日少見的由衷的笑,謙辭幾句,主動道:「是不是有事交代怡君?她在後花園作畫呢,你看,是你移步過去,還是喚她回書房?」
「是有點兒事情跟她商量。」程詢溫然道,「我去後園尋她吧。」
「那就辛苦你了。」廖大太太笑逐顏開,轉頭喚羅媽媽送他過去。
程詢就發現,這位未來的岳母其實也挺好應付的,或者,廖家這些人都很好應付----只要事情按照正常的情形發展,他們對何事也就是正常的反應。前世的事,如今仔細斟酌,不難釋然----憑誰知道了次輔做過那樣的孽,能夠不懼怕不膽寒?他們又憑什麼相信他不會是第二個程清遠?廖彥瑞一家那樣的瘋狂,若在這一家人面前爆發,誰能受得了?
此生他步步防患於未然,做了應對他們知曉的準備。幸好,可怕的情形沒發生。這樣的情形,才是最好。
怡君置身於水榭之中,望著湖邊垂柳作畫。無意間一瞥,看到他踏著悠閒的步調而來,不由綻出驚喜的笑容。
在這同時,程詢對她頷首一笑。
待他到了跟前,夏荷、款冬退下之後,怡君笑盈盈打量著他,「怎麼你都沒變樣子?」
他不解,「該變個樣子麼?」
「不是做官了嘛。」怡君笑意更濃,「以為你多多少少有點兒變化呢,為這個還挺擔心的。」擔心他跟自己打官腔,變得一板一眼的。
程詢失笑,「可真會胡思亂想。」
怡君側了側頭,又認真打量他片刻,「真好。」
真好。他整個人都顯得鬆快、愜意。這是她最盼望看到的他。
「傻丫頭。」他的笑透著寵溺,斂目看一看她作到中途的畫,道,「我給你畫完吧?」
「好啊。」她笑容明麗,由衷的高興,素白的小手伸出去,把畫筆送到他手中。
他莞爾,一面作畫,一面把上次說過的事情的後續講給她聽,末了道,「這些事不能心急,得過幾個月再翻出來----單說厲騫,就得等官場只把他當翰林院編修,而不是金科榜眼。」
「明白。這本就是讓你最窩火的事兒,我怎麼會心急。」怡君柔聲道,「你高高興興的最好。」
程詢匆匆看她一眼,笑,「我生氣與否,也就是一半日的事。家父那些事……亂七八糟的。」他手裡去蘸顏料的畫筆停下,側頭凝視著她,「我想以後再跟你細說,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