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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30 作者: 九月輕歌
    「沒。」程詢解釋,「第一次這樣來看你,只能適可而止,不然的話,令堂會怎麼想?」

    這解釋完全說得通,怡君就沒說什麼。她抬手,輕輕碰了碰他進門到此刻都未除下的斗篷,涼涼的,有濕氣,「冷不冷?」

    「不冷。」轉頭看一眼門上懸掛著的厚實的帘子,他迴轉身形,手抬起,虛虛勾畫著她眉宇的輪廓,終究停留在她鬢角。

    是這樣美麗的怡君,亦是這樣開心、自在、靈動的怡君。

    這一世的情緣,真的可以心安了吧?

    從不曾以為會有的孤獨,在與她的親事落定之後,他反倒深刻領略。

    太想她,太想與她早一些朝朝暮暮相伴。

    很多很多的事,想講給她聽;很多很多的掙扎,想她幫忙斟酌。

    只有她能懂得。

    此外,是更多的擔心、忐忑。

    我離你更近了,反而更不知足了。更急切。

    怡君凝視著他的眼神,看到交織在他眼底的紛雜情緒。這是她看不懂的。

    很用力很用力地將手握成拳,到修剪得不長不短的指尖掐如掌心,方緩緩鬆開來。

    她近乎怯怯地抬起手,輕輕的,握住他在自己面頰一側懸而不落的手指。

    「你在擔心什麼?」她擔心地看著他,語聲輕而柔軟,「你會顧得自己周全,我相信。至於我,凡事會更加當心,什麼事都不會有。」除了這些,她想不到別的可能,「這一次,你相信我,好麼?」

    第36章 風敲竹

    (一)

    先前的事,他要她相信他。而今日,她要他相信她。

    程詢的視線漸漸轉為清明,眸子漸漸轉為慣有的明亮。

    他輕柔而誠摯地說:「我相信。」

    怡君的睫毛忽閃一下,「你是不是聽說我這邊一些事了?」例如她曾在狀元樓見過廖芝蘭,例如……姐姐與商陸的事。「沒事,有事也已成為過去的事,都是我與姐姐力所能及的。真有犯難的事,我會告訴你,要你幫忙拿個主意。」停一停,笑了,「你也知道,我大多數時候,都不知逞強為何物。」

    程詢唇角上揚成愉悅的弧度。

    見他如此,怡君心安許多,繼而意識到此時情形,手鬆開來、落下去,一時間有點兒局促不安。

    程詢則以雙手溫柔地捧住她的面頰,指腹摩挲著瑩潤如玉的肌膚,「怡君。」

    「嗯。」怡君更不自在了,看他也不是,不看他也不是,視線沒個著落。

    程詢的雙手落到她肩頭,再繞到她背部,把她緩緩攬入臂彎。

    怡君抬手,手掌攤平,抵在他胸膛,並沒用力。只是下意識的一個動作而已。

    「日後,悶了只管出去轉轉。只是,別與令姐去別家辦的賞梅宴、賽詩會之類的場合,喜歡熱鬧的話,不妨自己在家中舉辦。實在推脫不開,記得喚人去知會我一聲,我不在家中的話,便知會程福、程安和程祿。」已知的需要防範的,於她們姐妹,目前最重要的是廖碧君在周府出事那一節。

    親事已經定下來,兩家都不可能變卦,但廖碧君就如一顆埋在他心裡的驚雷,一旦炸開來,造成的後果,便又要將怡君傷得體無完膚。

    「……記住了。」怡君應下。

    程詢知道她有所不解,道:「如今出了不少不學無術之輩,不顧場合放浪形骸的也有,你們姐妹兩個如今要比以往更引人注意,我心裡有些不踏實。」他笑著拍一拍她的背,「總擔心你被旁人搶走。」

    「……」怡君無聲地笑了,「好似別人不會擔心你似的。我都記在心裡了,若有事,喚阿初去傳話給你。」

    程詢緊緊地摟了摟她,和她拉開距離,依依不捨地說:「真該走了。」

    「路上小心。」怡君柔聲叮囑,送他折返正房。

    廖大太太留程詢多坐了一會兒,因已與程夫人走動過,話題倒是不難找。

    程詢始終神色柔和地應承著。

    說話期間,廖大太太瞧著他與怡君,喜上心頭。兩個孩子的樣貌,很是般配。程詢再度道辭的時候,她自是不好再留,親自帶著怡君送出院門。

    轉身回房前,廖大太太笑吟吟地凝視怡君片刻,抬手點一點小女兒的眉心,「打小數你最不聽話,卻不成想,如今數你有福氣。」

    怡君只當聽不懂,笑著服侍母親回房。

    .

    程清遠下衙之後,聽管家說了幾句,大步流星走進光霽堂。

    程詢在東次間,盤膝坐在炕幾前,手邊散放著諸多書籍文稿。

    程清遠進門就問:「你要我去柳府探望?」語氣不善。

    「是我陪您一道去。」程詢語氣平和。

    「不去!」柳閣老是他半輩子的死對頭,程清遠連一些過場都不願走。

    程詢和和氣氣地說:「您不去也成,我獨自前去。」他笑微微的,「只是,您放心麼?」

    能放心就見鬼了。程清遠黑了臉。

    「您先去更衣,我吩咐管事備好幾色禮品。不急,酉時出門。」程詢動手收拾書籍,「別鬧脾氣。事兒明擺著呢,您又不可能把我關起來,關乎柳家的事兒,多遷就我一些,對誰都有好處。」

    「……」程清遠肺都要氣炸了。回到正房,就見程夫人站在長案前,案上擺放著諸多外院庫房存放著的名貴物件兒,她正在悉心挑選。

    瞥見他進門,程夫人道:「這次我就不跟去了。柳夫人這幾年纏綿病榻,如今沒心力應承前去探望的人。我選些上好的人參、三七、阿膠、血燕,你和阿詢幫我帶去,替我帶個好。等柳夫人好一些了,我再去看望。」

    程清遠嘴角一抽,「我可不知道,你與柳夫人有這樣的交情。」她說的那些補品藥材,都是最名貴的,平時她可捨不得送人。

    「我又何嘗知道。早知今日,以往可不會隨著你與柳家疏離相待。」程夫人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這就叫做人世無常吧?」

    程清遠懶得理她,喚丫鬟服侍自己更衣。

    程詢安排好晚間出行事宜,姜道成派書童來請,他當即去了學堂。

    學生們剛下學,姜道成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握著一個小紫砂壺,神色悠然,見到程詢,示意他落座之後,道:「商陸其人,你特地跟我打過招呼,與他相關的事兒,我覺著有必要跟你提一嘴。」

    「多謝。」

    姜道成就把商陸對自己說過的話大略複述一遍,末了道:「我盡心勸說了,他這兩日也明顯地靜下心來,沒別的動靜。不敢說回到了正道,起碼是沒在歧路上越走越遠吧?」

    程詢輕輕地吁出一口氣。商陸去見廖家姐妹的事,他知道,卻不知道原由。在眼下看來,那一場本就不該開始的情緣,當是已經了結。

    姜道成繼續道:「平心而論,商陸有才學,但這才學,不見得適合科舉。他在我跟前,若始終似如今,若無緣入官場,那我少不得幫他找一條別的出路。話都是我說的,總不能讓他來日想起悔不當初,是這個理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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