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2023-09-27 23:56:30 作者: 九月輕歌
    廖書顏笑起來,「榮幸之至。」心裡卻想著,程夫人除了那敦厚賢良的名聲,該有的心機、手段可是樣樣不落----這是來送禮表示誠意的麼?當然不是。人家是來用最柔婉、謙恭的姿態和手段催著南廖答允親事呢。

    單就肯一再紆尊降貴,就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因何而起?

    定是怡君真的入了程夫人和程詢的眼。

    由此,還有什麼好說的?

    當晚,姑嫂兩個把這件事告知廖大老爺。

    斟酌多時,廖大老爺知道是再沒轉圜的餘地了,當即攜姑嫂兩個來到府中庫房,取出南廖的一件傳家寶,「明日就送到程府去。首輔夫人再來說項的話,當即應允便是。」

    認了吧。

    程家是鐵了心要娶次女為長媳,他還能如何?

    就這樣吧。

    日後南廖的起落,全由程府決定。

    但願,程詢能夠儘快成為當家做主之人,決定一切事宜。只憑程清遠的話……程家有無日暮途窮一日,真不好說。

    .

    第二天,廖書顏再次回訪程夫人,送上南廖的傳家寶物。

    北廖的事,則迅速傳揚開來。

    廖大太太聞訊之後,著實喜形於色了一陣子。

    碧君、怡君聽聞,全無表示,該忙什麼忙什麼。

    午後,商陸終於遣人來給碧君傳話:若得空,便在南廖附近的茶樓一敘。

    碧君思量好一會兒,索性把這件事全權委託給怡君:「你替我去見他吧。我對他,再沒什麼好說的。」

    怡君審視片刻,留意到姐姐的言不由衷,道:「我妥當安排,陪你一起去見他吧?」她見到商陸,若彼此都不耐煩細說原委或有一方反應遲鈍的話,說什麼都是無用功。

    碧君認真想一想,頷首表示贊同。

    得知姐妹兩個要去別院賞梅,順道取材作畫,廖大太太雖然頗有微詞,還是同意了。

    .

    數日之後,終於得以再一次見到商陸。

    再一次?這樣說並不準確。上一次,只是她遙遙望見了他,他甚至都沒往上望一眼。

    碧君這樣想著,心頭再次泛起苦澀,在珍珠簾後落座,對紫雲道:「請商公子進來。」

    紫雲稱是而去,片刻後,因著商陸進門來。

    隔著珍珠簾,除非絕佳的眼力,否則一切看來都是影影綽綽。

    碧君只是尋常一女子。

    瑩然落淚之際,她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忍下了淚,更忍下了心頭的萬般不甘,輕聲道:「商公子到訪,不耽擱課業麼?又因何而起?」

    來此處,的確是要向姜先生請假、得到允許才能成行。商陸聞言,只有滿心羞愧,拱手道:「有些事,需得來給大小姐一個交代。」

    「當真是難能可貴。此間沒有需得防備的人。」碧君雙手死死地糾纏到一處,「你說。」

    商陸低下頭去,面色逐漸轉紅,躊躇好一會兒才道:「我本該儘早前來,卻因境遇轉變,舉棋不定……是我之過,萬死難辭其咎。眼下,我已打定主意求學,別的事,都需擱置不提。對不住的人,無可彌補。此番既是來告罪,亦是來聽憑發落。」

    讀書人就是有這點好處,再上不得台面的事,也能在言語間粉飾周全。碧君諷刺地一笑,卻在笑的同時掉了淚。

    她輕輕地吸著氣,語帶清淺笑意:「要發落?你倒是說說,想要怎樣的發落?」

    「……」商陸答不出,甚至沒預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碧君抬手,拭去面頰上的淚,語氣里有了幾分冷冽之意:「看似是來告罪,其實是篤定旁人不會怪罪。不然,你如何敢來?你這樣的人,也真是讓我開了眼界。否則,再過十年二十年,我怕是都看不穿、想不到,人可以惡劣到這地步。」

    商陸再度深施一禮,頭垂得更低,「不管如何,今日前來,真的是心甘情願地聽憑大小姐發落。」

    碧君用力地咬住唇。發落?她的確是有這個心思,但是,怎樣發落他?該用怎樣的由頭髮落?

    總會有整治、要挾他的法子,自己想不出,怡君一定已經想到了。

    她相信妹妹。

    她握緊的雙手慢慢鬆開來,思量再三,說起最要緊的事:「你與南廖的任何人,從不曾相識、結緣。」

    商陸語氣誠摯:「在下明白。再過多少年,都不會提及南廖。」

    「……」這是她希望聽到的答覆,親耳聽到之後,卻怎麼這麼難受?抓心撓肝的難受。

    她定定地望著珍珠簾外的男子的輪廓,好半晌,如若嘆息一般地道:「你,退下吧。」

    商陸稱是,卻沒即刻退下,抬了眼瞼,緩緩地望向珍珠簾,試圖看清楚端坐在後方的女孩。

    不論情意深淺,他是真的喜歡過她。這是他生平第一個喜歡的女孩。

    以前沒顧上告訴她,以後,沒機會了。

    終於,他再行一禮,默默退離她視線之內。

    吳媽媽趕到商陸近前,笑容可掬,「商公子,我家二小姐有幾句話要知會您,煩請您移步到外院暖閣。」

    商陸自是不能回絕,隨她來到外院暖閣。

    進門後,在吳媽媽的示意下,商陸望見坐在北窗下獨守一局棋的女孩:高雅、美麗、婉約----看到她之後,他對她是這樣的印象。

    吳媽媽通稟之下,怡君閒閒望他一眼,繼續凝神看著棋局,語氣透著疏離:「你是誰,我已清楚。眼下,給你三條路,你選一條,如何?」

    商陸行禮道:「願聞其詳。」

    怡君落下一子,端茶啜了一口,方繼續道:「與我對弈三局,你若贏了,那件事就此揭過不提,只望你守信重諾;你若輸了,那就願賭服輸,依照我的心思行事,留給我是你有錯在先的憑據。----這是前兩條路。第三條路,是我不管不顧,仗勢欺壓你這個書生。商公子,依你看,我若是選第三條路,有幾分勝算?」

    有耍賴的打算,並且直言不諱----商陸下意識地抬眼望向她,但見女孩笑意從容,甚至甚為坦蕩,似是剛剛說起的只是微末小事。

    他心下一驚,到此刻才知道,碧君時時誇讚的聰慧的二妹,原是這般的難相與。

    說來說去,她的意思很明顯:只給他一條低頭認栽的路。

    而他,有別的選擇麼?

    ----她當真不管不顧起來,稱他帶著小廝闖進南廖別院,意圖不軌……誰會偏袒他?這可是程家托人求娶的閨秀。

    他焦慮地斟酌措辭期間,怡君有一搭沒一搭地打量著他。

    昨日他在狀元樓與楊汀州說過的話,先是紫雲複述,後又楊汀州派小廝過來道明始末----對於原委,她已心中有數。

    不論他是個怎樣的人,欺瞞、辜負姐姐,都不是姐姐單方面造成。

    既然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局面,又把事情弄到了這個局面,就別怪她給他出難題。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