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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30 作者: 九月輕歌
    楊汀州一笑,把一封大紅灑金請帖遞出去,「即刻送到商公子面前,看他得不得空。今日不成,明日我仍會在狀元樓設宴恭候。」

    .

    整個下午,程詢留在外書房裡,坐在書案後方,聽著一眾管事回事。

    他該是比較少見的那一類人,對家中庶務從來都很耐心,不覺瑣碎,反覺有趣。

    料理完一應大事小情,管家面色奇差地進門來,掙扎片刻,道:「大少爺的意思,小的明白。您若是肯賞小的一條活路,便容小的辭去差事榮養,若是不能……小的仍是辭去差事,返鄉務農。」

    這才幾天的時間,大少爺就安排管事們把他弄成了擺設----全然架空了。

    程詢說過的那句「你該走了」,一次次在他心頭迴響,他自是不難揣測出對方的用意。

    凝望管家片刻,程詢微笑道:「我說過,你該走了,但也只是『該』走了,若願意留下,你仍有十年當差的光景。」

    管家大喜過望,「大少爺……」他跪下去,「您的意思,小的應該能揣度出來。您若願意賞小的繼續吃這碗飯,小的自是願意當牛做馬、盡心竭力。」好端端的,高門中有頭有臉的人,誰會願意一朝成為閒人?

    「我姑且一聽,你到底想做老爺還是我的心腹,還需觀望。」程詢道,「繼續當差去,是否出自真心,一段時日之後,我自會有個評判。」

    「是,是!」管家鄭重地磕頭,隨後才起身出門。

    過了片刻,程福喜滋滋進門來,把一封請帖雙手奉上,「黎王爺派人送來的請帖,此刻送信的人就在門外。」

    程詢打開請帖來看。黎兆先邀他晚間到黎王府用飯。他多少有些意外,卻絕不會婉拒,當即道:「把送信的人請進來,備好打賞的銀錢。」

    「小的明白。」

    黎王府送信的人走後,程詢即刻回了內宅,告知母親自己晚間要出門。

    「又不能在家用飯了。」程夫人雖然有些失落,但喜悅更重,「黎王爺主動相邀,便是認可你這個人。到王府可不准失禮啊。」說著就嘆息一聲,「聽聞那位王爺在外的名聲也是褒貶不一----好些人說他桀驁、孤傲,你可不要大意。」

    程詢笑了,「我心裡有數。」

    「對了,下午我去過南廖了。」程夫人攜了兒子的手,走進裡間,把經過娓娓道來,末了問道,「在你看來,我沒有失禮之處吧?」

    「沒有。」程詢緊緊地握了握母親的手,「您都做到這地步了,憑誰還能挑禮?」

    「這就好。」程夫人笑道,「南廖不同意也沒事。大不了,我們日後請兩個舉足輕重的人幫忙說項。」

    程詢笑起來,有些心疼的,「不管怎麼著,我那個解元的名頭,總能管點兒用。況且,我們到底是次輔的妻兒,南廖應該不會反對。」

    「但願如此。」

    去黎王府的路上,程詢回想起前世廖書顏相關的事。

    前世,變故來得猝不及防,在兩家都竭力反對的時候,廖書顏回到南廖,住了幾日。

    她定是全然反對兄嫂的看法,在當時為侄女竭力爭取。

    可是,全無用處。

    應該是廖芝蘭或北廖的人把程府那樁罪行對南廖和盤托出之故----南廖定是恐懼得厲害,為此如何都不肯同意怡君嫁他,放到心裡、眼中的結親對象,是世代吃皇糧享俸祿的公侯之家。

    一場風雨過後,廖書顏回到婆家。

    從那之後,她應該是與南廖斷了來往----往後多年,他再不曾聽說她與南廖或怡君走動過的消息。

    應該的吧。在當時,誰都不肯聽她的:古板腐朽的南廖夫婦不會聽,一根兒筋的廖碧君不會聽,最終知道無望選擇緩解姐姐處境的怡君想聽而不能。

    那時在娘家,廖書顏該是眾叛親離的尷尬處境,任憑有著怎樣的胸懷,也受不了。

    前世,多年孤獨的人,從來不只他一個。

    遐思間,他聽到隨從在馬車外低呼:「下雪了。」

    他透過小小的車窗望向外面。

    真的,下雪了。

    鵝毛般潔白的雪花飛舞著,迷離了人的視線,染白了周遭天地。

    馬車進到黎王府外院,程詢下車。

    黎兆先親自迎出來,笑容溫煦,「方才還想著,雪後路滑,要帶人去路上迎一迎。」

    程詢亦笑道:「這是今冬第一場雪,瑞雪兆豐年,能在今日前來府上,榮幸之至。」

    「你不怪我選了個不宜出行的日子相見就好。」黎兆先笑著上前去,從下人手裡接過折傘,遞給程詢,「你我先去暖閣,貴府的隨從自有人服侍著,放心。」

    這般誠懇謙和的態度,多多少少讓程詢有些意外,面上則是不動聲色,接過擋雪的折傘,笑著道謝。

    兩人相形走出一段,身後傳來孩童稚嫩又愉悅的喚聲:「程叔父、黎叔父!」

    兩人同時回眸望去。

    大紅燈籠映照之下的路面,覆上了薄薄一層積雪。

    穿著正紅色緙絲大氅、容顏美麗絕倫的孩童蹣跚而來,身側是神色無奈而慈愛的父親。

    竟是修衡和唐栩。

    程詢不自主地緊走幾步。

    「程叔父!」見他如此,修衡愈發歡喜,小跑起來。

    程詢擔心孩子摔倒,疾步迎上前去。

    「叔父!」修衡撲到他懷裡,小臉兒上綻放出如花的笑容。

    「淘氣。」程詢笑著拋下折傘,把修衡抱起來,「走路要慢一些,摔倒了可怎麼辦?」頓一頓,又問,「你怎麼會來的?」

    修衡答:「跟爹爹來的。」

    「冷不冷?」

    修衡把熱乎乎的小手貼在他面頰上,認真地道:「不冷的。手暖和,人就不會冷。」

    「這一大一小,委實投緣得讓人訝異。」此刻,黎兆先與唐栩已分別來到他們跟前,前者按了按眉心,看著修衡,「以往我送你的物件兒也不少吧?你跟我怎麼就沒這麼親?拍拍你那小良心再告訴我。」

    修衡一條小胳膊箍住程詢的脖子,「黎叔父送的……好看,不好玩兒。」

    黎兆先笑出聲來,「這混小子。」

    唐栩也笑起來,對程詢解釋道:「今日午後,黎王爺駕臨寒舍,與我商議一些公務。恰好修衡也在,一門心思擺弄你送的九連環。解開之後,黎王爺大為驚奇,問明原委,便說晚間要請你來王府,順道帶上了我和修衡。」

    「別怪我失禮才是。」黎兆先道,「我是想著,既然你跟這混小子投緣,應當不會介意。」

    「自然不會。」程詢把修衡抱得更緊一些,「改日我在家中設宴相請的時候,二位和修衡可不能不賞臉。」

    「樂意之至。」黎兆先與唐栩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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