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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56:30 作者: 九月輕歌
「委實不敢當。」怡君忙微笑道,「眼下只是初學,通過葉先生才有幸看過歷代名家的一些畫作。若能幫到夫人,實屬榮幸;若是無能為力,便辜負了夫人的期許,日後更要加倍用功。」
話說得十分婉轉動聽。程夫人非常滿意地笑了,「不要有壓力,小事,小事而已。只當是我們閒來無事的消遣。」
說話間,兩人步入小書房。
兩名丫鬟將畫軸徐徐展開,一幅《牡丹圖》呈現在怡君眼前。
作畫之人,是先帝在位期間的一位名家,早早成為道教子弟,十年前在遊歷途中仙逝。
怡君凝神細看,名家的手法、畫紙的新舊等等,都是鑑別畫作真偽的必要條件。
程夫人不打擾她,靜靜站立一旁。這幅色彩艷麗的畫,讓她存疑的,是畫上的顏料看起來比較新,多說六七年的樣子,而日期卻是十幾年前。兄長根本不懂這些,友人贈送之後,便原封不動地轉手送了她。而她對畫作只是略有涉足,為此,不免犯難。
怡君看完之後,對程夫人欠一欠身,笑道:「這幅畫應該就是這位名家的真跡。」
「真的?」程夫人喜形於色。
怡君溫言道:「顏料看起來很新,只有幾年光景,是因保存甚是妥當之故。葉先生安排花鳥功課期間,數次帶我觀摩這位前輩的名畫,是以,對他的筆觸、技巧、布局算得熟稔。」再多的,不需說,畢竟程夫人不是深諳其道,停一停,又道,「而且,發現了他一個很有趣的小習慣。」
「是麼?」程夫人笑道,「快講給我聽。」
「夫人請看,」怡君抬手指著畫面中漸漸淡去的一朵牡丹,「這朵花上,落著一隻小小的蝴蝶。」
程夫人湊過去,仔細看了片刻,欣然點頭,「的確是呢。以往看過數次,竟都沒發現。」心裡暗暗佩服這孩子絕佳的眼力。
怡君的手又指向另一處,「這兒也藏著一隻。」
「的確是啊……」程夫人不免奇怪,看著怡君,問道,「花蝶相伴,不是很好麼?老先生為何要把兩隻蝶藏起來?」
怡君莞爾,「這就不曉得了。只是,葉先生倒是講過老先生的一些趣事:他最出彩的是梅蘭菊三君子,牡丹的繁複艷麗,在當時亦無人可及,有些人就挑剔,說他的牡丹圖總是沒有鳥、蝶,未免少了些靈氣。老先生曾說過一句,我畫過。
「大多數人應該是誤解了『畫過』二字,只當他成名前畫過。其實不然,仔細尋找的話,他不少牡丹名作之中,都如此畫,藏著小小的蝴蝶,或是彩雀的尾翼,而且手法自成一格,不是最精妙的,卻是尋常人模仿不成的。
「----幸虧葉先生指點這些在先,不然也不能大致確定。夫人不妨再請高人細看看,畢竟,我才疏學淺,沒有十成十的把握。」
說起這些的時候,女孩明亮的大眼睛裡光華流轉,端的是神采襲人又明艷照人。在談的是她最擅長的事,但話里話外,仍舊留有餘地。換個稍稍自負一些的人,在這時,定是成竹在胸的態度,甚至於,得意忘形。
可怡君沒有,還把功勞給了葉先生。
程夫人由衷地頷首一笑,一語雙關:「我放心了。」
怡君又陪著程夫人說了一會兒話,便適時地道辭。
「我就不留你了,不然,葉先生定會怪我耽誤她的愛徒的課業。」程夫人親自送怡君出門。
怡君再三請程夫人留步,末了恭敬地行禮,帶著夏荷離開。
程夫人返回小書房,細細回想一番,笑容止也止不住。
阿詢說的不假,姐妹兩個,的確是完全不同的人。
正如之前說過的,她,放心了。
在書案後落座,她喚紅翡:「去看看大少爺在忙什麼。得空的話,就回來一趟。」
紅翡笑著稱是而去。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光景,程詢大步流星走進門來。
程夫人笑吟吟地指一指案上的畫,「你大舅送我的,快幫我瞧瞧,是真跡還是贗品。」
「就為這事兒啊?」程詢笑道,「把畫拿到外院不就行了?」
程夫人順勢道:「是啊,還勞動我們家大少爺親自回來一趟,我這做娘的,委實思慮不周。」
程詢笑起來,「娘,您就直說吧,想讓我跪祠堂還是跪佛堂?」
「混小子。」程夫人逸出愉悅的笑聲,「快幫我看看。」
程詢見母親神色愉悅,顯得很鬆快,便放下心來----怡君來見母親的事,他已知曉。
他仔細看著那幅畫,期間因為是在母親面前,舉止便很隨意,修長的手指曾虛虛落在兩處上方----正是怡君指給程夫人看的那兩隻小蝴蝶的藏身之處。
程夫人本就相信怡君的判斷,眼下,只是覺著長子與怡君很有默契,眼裡的喜色更濃。
「是真跡,錯不了。」程詢篤定地道。
程夫人道:「為何?說來聽聽。」
程詢把理由講給母親聽。
程夫人聽完,定定地凝視著他,好一會兒。
「怎麼了?舅舅送您一幅名家真跡而已,不至於高興成這樣兒吧?」程詢抬手在母親眼前晃著。
「混小子。」程夫人再度忍俊不禁,笑著輕斥一聲,把他的手打開,「我只是在想,原來真有天作之合的良緣。」
「……?」程詢只能以眼神表露心緒,轉頭望向紅翡。
紅翡滿臉驚訝,見大少爺望向自己,如實道:「您方才說的這些……與廖二小姐之前與夫人說的那些要點,應該能算是完全相同吧……唯一不同的是,廖二小姐言辭間留了餘地,不似您這般篤定。」
程詢揚眉,再想一想母親的話,喜悅再也藏不住,走到母親身側,「您這是相中的意思吧?」
「這還用問?」程夫人抬眼望著他的俊臉,「先前啊,真是只想見一見,沒成想,那孩子給了我意外之喜。女子啊,若不是處事周到,說話就不能婉轉動聽、留餘地----說話就是在處事,這些年過來,我再清楚不過。」
程詢笑得現出亮閃閃的白牙。
「我就說,你的眼光錯不了。又通透又有才情的孩子,嫁過來之後,不愁我沒個左膀右臂,更不愁你能過得更順心如意。」程夫人笑著抬手,戳了戳他的面頰,「這會兒我是打心底贊成了,往後更要不遺餘力地幫你如願。」
程詢攬住母親的肩,「娘,謝謝您。」
「好兒媳也是我夢寐以求的。」程夫人笑著攜了兒子的手,到此刻,才把心裡話告訴他,「先前啊,我見過廖大小姐,覺著未免太單純了些。聽說你鍾情廖二小姐,我不免犯嘀咕,怕你日後沒個賢內助。今日總算是心安了。自然,我也曉得,十幾歲的女孩子,要學的定是不少,放心,到時我自會手把手地教她。」情分是可以以誠相待經營出來的,她並不擔心長子長媳成婚之後與自己發生分歧,因為她相信,若無天大的理由,長子都不會失去對自己的孝心,鍾情的人,亦會遵循他的孝心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