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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40:06 作者: miss_蘇
    每當看見那幅畫面,猗猗都會心區刺痛:人間紅燈搖曳,玉壺光轉,拖家挈口,其樂融融;可是孤寂的山林或之間,卻只有清冷的月光印下月谷孤單的身影。伴隨著他的只有虬結老樹,啞啞昏鴉。

    如果他肯朝前走出一步,他定然會以他驚世的容顏引得人們的驚呼。

    雖然也定會有驚恐的尖叫,但是在尖叫當中一定有驚艷的歡呼----總比這樣獨自避在樹後,更熱鬧,更快樂。

    .

    猗猗咬了咬唇,她感知一股灼熱的泉流從心底升起。

    她朝著他走過去,輕輕握了他的手。在他目光的驚愕里,猗猗帶著他走進演唱的隊列。

    於靜怡看著小孫女兒堅定的背影,不由得微笑。

    她相信她已經找到了孫女兒的心結。從一開始去聽維也納少年合唱團的演唱會,於靜怡就知道猗猗有哪裡不對勁兒;今日,這個紫羅蘭般高貴優雅,卻又神秘哀傷的少年,應該就是猗猗那些不對勁的原因。

    「你幹什麼!」少年被猗猗帶到演唱隊列旁,已是尷尬,用力甩脫猗猗的手。面上露出難得的表情,仿佛終於突破面上的面具。

    赫勒先生看見也趕緊走過來,低聲詢問。

    於靜怡含笑出聲,「赫勒先生,我可不可以提一點個人的建議?」她看得出孫女的意思。

    .

    「您說。」赫勒先生連忙回答。以於靜怡在音樂界的聲望,她的意見,赫勒先生自然不能忽視。

    「孩子們的演唱非常完美,只可惜聲部有所欠缺,音高不足。」於靜怡輕輕嘆息了聲,「我不由得又想起前次跟赫勒先生你提到的那線嗓音。我一直在懷念那線高音。」

    「只是可惜,赫勒先生你說那聲音只是錄音,那演唱者已經絕不可能再出現在我們的排練現場。」

    於靜怡說著,目光飄向那少年,「可是今日卻是特別。方才我走進排練大廳來,聽見那個孩子與猗猗的對話,我聽得出他的發聲方式的不同。」

    「赫勒先生,我很好奇,很想聽聽這個孩子的嗓音。不知我今日是否有這個榮幸,能夠獲得赫勒先生你的首肯,來聆聽一下這個孩子的歌聲?」

    .

    「這!----」

    赫勒先生絕沒想到於靜怡會當著眾人的面,提出這樣的要求。就如同,今天赫勒先生也絕沒想到那少年會出現在排練現場一樣。

    兩大驚訝前後到來,而且兩者又因果相關,赫勒先生非常為難,不由得轉身去望那少年。

    猗猗歪頭去看那少年,「不敢唱麼?那就甭唱了,我去求我奶奶去。」

    對於某些過於驕傲的傢伙來說,就要逆著他,就要激將,否則他總會高傲地拒絕你的一切心意。

    明明那麼想要放聲歌唱,卻生生掐著自己的喉嚨。不累麼?

    那少年仿佛也極掙扎,他微微地咬住下唇,鼻翼翕張。從猗猗的角度看過去,都仿佛能看見他鼻尖上細細的汗珠。

    這樣一個決定,有那麼掙扎,那麼難麼?

    猗猗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善良,輕輕握了握他的指尖,「一定會很好聽的,我真的非常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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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使與妖精】18、如果有天使

    少年睥睨,目光凌人。

    猗猗卻沒怕,縱然個子沒他高,但是瞪回去,她還是能做到的。

    赫勒先生等人都有點緊張,只靜默望著那少年的反應。仿佛唯恐他當場拂袖而去。

    良久,那少年眼中的紫羅蘭終於綻放,他輕挑唇角,「你去彈琴。」

    猗猗抿嘴一笑。

    她知道她會賭贏。這個必勝的原因不是她自己多有能耐,真正的原因是他內心的渴望----他想要歌唱,這個念頭一定已經壓抑了很久,可是從沒有人幫他說出來,他自己又不好意思主動說,所以就一直積壓在心頭,漸漸發酵成了沉重的負擔。

    如今她既然幫他說了出來,而且奶奶也從旁襄助,她不信他會抗拒得了內心的渴望。

    凡事,縱然有超人的自制力,卻也總有壓抑不住的一天。

    她就知道。

    猗猗含笑轉身,小小裙擺旋成一朵盛放的百合花。娉婷輕裊,雖年紀尚小,也已有了清雅姿態。

    他紫羅蘭一般的目光,落滿她的裙擺。

    .

    於靜怡含笑讓開位置,輕輕撫了撫孫女的長髮。

    那樣頑固的少年,竟然也不是猗猗的對手。他們靳家的子孫,永遠有這種刻骨的魅力。

    猗猗落座琴凳,轉頭瞟向少年,一聲琴想,以作示意。

    猗猗沒問他,自行從絲路組歌裡頭挑選了一段。那是駝隊行走在大漠中的映像,大漠金沙、駝鈴悠悠,需要高亢嘹亮的嗓音挑起整個樂章的情感,更需要那嗓音在高亢之後留有悠遠的餘韻,就仿佛大漠上留下的串串腳印,與空氣中迴蕩的幽幽駝鈴。

    難度極大,又是獨唱,猗猗索性就挑這一段。

    如果他是庸才,直接將他絆倒在這段演唱上,那他自己就也平靜了;如果他是天才,她希望藉由這一首歌,徹底解開他束縛於歌喉之上的繩索,讓完美的歌聲自由綻放。

    聽猗猗彈奏起這段伴奏,上至赫勒先生與於靜怡,下至在場每個工作人員以及合唱團的少年,全都瞪大了眼睛。

    弦樂為歌,可是在內行人的眼裡,它也是矛槍與刀劍。可以傷人,甚至殺人的。

    這樣明顯的挑戰,讓猗猗與那少年之間本已劍拔弩張的氣場,越發張力膨脹得仿佛隨時都會爆炸!

    .

    大家都在緊張,那少年卻輕蔑一笑。紫羅蘭般的眼瞳回望猗猗的黑瞳,竟然是毫無躲閃;嘴角更是凝起一抹譏誚。

    猗猗也是好勝心起,手指越發靈動,一串音符滑過指尖,調門更是高抬!

    就在大家的心都已經揪到嗓子眼兒的剎那,排練廳里忽然飈起一線高音!

    那歌聲,仿佛一把長絲擲於長空,隨高空流風而游轉,又高又飄,又細又長;陽光燦爛,映照長絲,放出耀目的璀璨;清風斗轉,卷著那長絲越發上揚!

    高亢、清澈、洪亮、婉轉----所有人都被震驚,只能呆呆望著那少年。

    這樣又高又飄,卻又清脆璀璨的嗓音,那少年唱起來竟似毫不費力。全無通常高音歌唱者的臉紅脖子粗,更無聲嘶力竭,聲音既不顫,又毫無破音!

    猗猗的心也仿佛被凌空一箭,直中心房!

    禁不住轉頭望向天空,一片金光璀璨,遠遠的白雲,仿佛天堂開滿一朵一朵聖潔的純白花朵……

    如果這世間真有天使,這聲音的主人就是天使。

    所有的心靈都為之開啟,所有的光明都瞬間綻放,所有的美好都從天而降,所有的福音都上達天聽……

    .

    猗猗咬牙,露出小小的犬齒,她忽地加快速度,樂聲陡然加快,留給演唱者積蓄氣息以攀上高音的時間便更短;可是那少年竟然絲毫不受影響,嗓音高低飄忽,輕靈黠巧,竟是全無一絲混亂!

    猗猗扭頭去望那少年,狡黠一笑。當所有的樂聲都澎湃進入高.cháo,猗猗卻猛地手指推開琴鍵,所有的伴奏都戛然而止在最高音處!

    若是普通歌者,此時便仿佛武功高手正在練功最緊要處,一旦切斷必然走火入魔;至少也是氣息紊亂,連咳數聲;嚴重的,難保不一口鮮血噴出來!

    可是那少年卻半點遲疑都沒有,儘管歌聲已經沒有了琴音伴奏的支撐,可是他依舊自如地將高音輕靈降落,將整首歌最後的部分清唱完成!

    清嗓雖略顯單調,可是反倒將大漠之上駝鈴幽幽的尾韻點染得越發悠遠、寧謐。最後他的嗓音停落,便仿佛視野里只剩天邊殘陽落滿大漠之上的腳印。視野之中駝隊遠去,耳畔心底唯留駝鈴泠泠……

    良久,所有人都無法從那歌聲營造的情境中退出來,每個人的呼吸都還急促。

    猗猗咬唇,雖然猶豫,終究還是將手指落回琴鍵。最後一聲尾音,終於將所有人從虛幻的情境內帶出來,隨即便是滿場的掌聲!

    猗猗不知怎地,自己的臉紅的宛如火燒;她轉頭,正望見那一雙紫羅蘭的般的眼睛。

    他的眼睛濕潤,仿佛紫羅蘭被雨露滋潤,依舊高貴神秘,此時卻更多了濕潤的情感。

    赫勒先生走過來,站在少年面前,「太完美了,真是如聆天籟。」

    赫勒先生轉頭望猗猗,「還有猗猗的演奏。無法形容的完美配合,正如那句中國話所言:珠聯璧合!」

    於靜怡也大為驚訝,「赫勒先生,我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有聽錯。這線聲音應該就是演唱會時候的那一線!」

    少年只靜靜望著猗猗,看著她面頰奇異的紅暈,「那是我的錄音,不是我的現場演唱。所以赫勒並沒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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