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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40:06 作者: miss_蘇
那天的文藝隊排練廳真是氣氛古怪。偌大的大廳里,只有中間兒一個少年一把手風琴,伴著一個少女穿著舞鞋,卻毫無額外動作,只是站在原地左右搖曳。
靳萬海拉著手風琴,開始還笑著,漸漸臉也繃起來。
他說是讓她扮演白樺樹隨風搖曳,可是他心底的意思哪兒是那個!之前他已經帶著笑謔說得很明白,說她在主動請纓跳獨舞。其實他已經做好打算,接下來就順著跟音樂老師說,「那麼就讓這位同學試試獨舞吧。」一切會順理成章、水到渠成,誰知道她竟然自己站起來就說要扮演白樺樹!
他一片苦心白費!
今兒找她來,當然不是看她當樹樁子的,他想讓她練習獨舞,可是她就擰起來,真的就直挺挺站在原地隨風搖曳,竟然還能眼神灼灼回望著他,滿臉的執拗和傲然!
「嗡----」一個音符被狠狠地按下之後,發出長長的尾音,靳萬海直接一把扔了手風琴,也顧不得那琴直接掉到地上發出巨大的震鳴聲。本是白瓷樣清貴安寧的少年騰騰走到袁靜蘭面前,長眉挑起,「你還真想當一棵完美的白樺樹,嗯?!」
音樂停了,袁靜蘭竟然也盡職地停在那個節拍里,身子還處於向左°角的姿態,右腳跟抬起。仿佛還帶著舞蹈里的情緒,袁靜蘭連抬眸和回話都是緩慢而悠長的,「干一行愛一行,既然要當白樺樹,我就要演出白樺樹最美的姿態。」
靳萬海急了,一把抓住袁靜蘭手臂,「你明知道我為什麼要建議加那個獨舞!」.
「萬海----」排練廳的大門忽然被推開,於靜怡驚慌地跑進來,直接跑到靳萬海身邊,扯掉靳萬海的手臂,扶住袁靜蘭,「萬海你別這樣!靜蘭怎麼了,你要對她發這麼大脾氣!」
原來是手風琴落地的巨大轟鳴聲引起了於靜怡的注意。她以為是袁靜蘭惹靳萬海生氣。於靜怡認識的靳萬海總是白衣溫潤,她從沒見過靳萬海身上這樣凌厲的戾氣。
「你來幹什麼?」靳萬海毫不客氣瞪於靜怡,「我說過我排練的時候,不喜歡任何人打擾!」
於靜怡也急了,「可是你根本不是在排練啊!有排練的時候要摔琴的麼!」
於靜怡自己也是彈鋼琴的人,彈琴的人都對自己的琴極為愛惜。可是靳萬海竟然就任憑自己的手風琴跌到地上,看都不看!這定然是發生了極大的矛盾才是。
「萬海,你有什麼不滿對我說,別這樣衝著靜蘭喊。」於靜怡皺眉拉開袁靜蘭,「她性子安靜,不習慣吵吵嚷嚷。」
袁靜蘭安靜退到一邊,換下舞鞋。遙遙望著光暈中央的那一對少年男女,只覺仿佛所發生的一切仿佛與自己無關。那兩個人才是舞台中心,註定了光芒閃耀;而她只該坐在旁觀席位上,注視他們的美麗。
袁靜蘭收拾好東西,回身沖於靜怡告別,「你們先聊,我先放學回家了。」
於靜怡急忙答應,「靜蘭你今天的事情別放在心上。」
靳萬海轉頭瞪著袁靜蘭。
袁靜蘭也感受到了,不過壓根兒就沒回頭。
他是靳欣的哥哥,靳欣處心積慮把她推進文藝隊定然就是要讓她出醜的,恰好她哥哥也在文藝隊裡,定然是這兄妹倆商量好的。
學校里都知道於靜怡跟靳欣最為交好,卻也知道靳欣跟她這個二哥是關係最好的。所以靳萬海篤定了在文藝隊裡幫著妹妹欺負她,這也是順理成章的。她袁靜蘭是微末,她袁靜蘭是承了靳家的情才得以入讀這所學校,可是不等於她袁靜蘭就得伸著脖子等著他們靳家兄妹來欺負!.
她是靜靜開著花兒,輕易不言不語,可是不等於她就會乖乖當他們的玩具。
休想!.
袁靜蘭回到家裡,爸已經先回來了,正燒開了熱水,用毛巾浸了,在熱敷頸子上的傷。
那個時代的人都是瘋子,想方設法折騰人。那幫人將北方取暖做飯用的煤爐子上沉重闊大的鑄鐵爐盤卸下來,每天遊街的時候強迫袁爸套在脖子上。每天大半天的遊街下來,那鑄鐵的爐盤都深深嵌進袁爸後頸的皮肉裡頭去。久而久之,那裡都成了一個凹槽。每天紅腫疼痛,必須敷過了才能好些,否則爸會整夜疼得不敢落枕。
袁靜蘭接過爸手上的毛巾,站在爸身後替他熱敷。不敢在爸眼前兒落淚,袁靜蘭只能站在爸背後偷偷抹眼淚。
「今兒在學校過得怎麼樣?跳舞了吧?」爸卻只揀著能讓她開心的事兒說,卻一嘴都不提自己遊街時候的痛楚。
袁靜蘭使勁抹掉眼淚,輕手輕腳地給爸熱敷,「爸,咱們跟靳家究竟有什麼交情?他們怎麼會幫我進那學校?」
袁爸只是笑笑,「啊,也沒什麼深交。可能靳家當年喜歡喝咱們家的長相思,所以也常來買酒,就這麼認識了。他們願意幫你,只是因為靜蘭你資質好。」
袁靜蘭後來才知道,爸這樣說並不是刻意瞞著她,而是那個時代不允許。袁家當時被打為黑五類,靳家則是軍方的人,絕對不方便對外說兩家交好,否則只會連累靳家。
同樣,當年靳邦國幫袁靜蘭進那學校,其實也是擔了風險的。那個年代黑白混沌,縱然靳邦國在軍方已經是軍級高官,可是那時萬事都是政.治掛帥,稍有不小心,靳邦國都很可能自身難保。更何況靳家自身的背景也還在被調查中。
只是當時年紀小,袁靜蘭始終不明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心中對靳家,猜忌要更多一點。承情,更要受靳家子女的捉弄,這對於靜蘭來說,必然是沉重的心理包袱。仿佛靳邦國的施恩與靳欣的欺負之前,掛著必然的因果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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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二更。】
愛情的別稱是:失魂落魄(第②更)
母親的講述,讓簡桐也是感同身受。自己剛剛知道蘭泉也是靳家人的時候,心中也同樣存了一層防備。總以為一家人都是一樣人,有靳欣那樣的姑姑,蘭泉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最初,簡桐也是千方百計想要推開蘭泉.
當然某人黏度堪比超強強力膠,簡桐非但沒能推開,反倒越發纏上了身。
所以聽著母親的講述,簡桐只覺心疼,「媽,公公他當年放棄了麼?」
袁靜蘭在黑暗裡閉上眼睛。不由得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到蘭泉的那個晚上。那孩子就那麼直接衝到她眼前來,本是莽撞冒失,可是卻站在她面前那樣斯文守禮地鞠躬,「伯母好。晚輩姓靳,雙名蘭泉。」
袁靜蘭當時心便顫抖起來,只覺時光仿佛倒轉,曾經於某人眼底執著明亮的光芒,當時又在另一年輕眼底重見。可是縱然那光芒清透執著又能如何呢,終究敵不過歲月流轉、家門高闊累。
「唉……」袁靜蘭深深一嘆,「他也本是心高氣盛的人,怎麼可能容得我那樣回擊他?」
其實此時想來未免後悔。如果當日自己不是立意與他對著幹,是不是日後兩人之間的糾葛便不會那般越纏越深?
「公公定然是反倒被越挫越勇了。」簡桐也只能輕輕嘆息萌。
有時候緣分來得看似眉目不清,甚至望望還披著仇怨的外衣,可是究其內心,終究是一種在乎、一份心上疼痛.
夜色深濃,袁靜蘭戴了大大的口罩,手上挽了個土籃子出門,另只手上拎著鐵絲纏成的小撓子。
護城河邊上是國營大工廠的排渣地,她每個晚上都來撿煤渣。
入秋了,北方的夜晚已經冷了。北方人是離不開煤炭的。可是家裡的酒樓早就給封了,爸又總是給抓去批鬥,所以幾乎沒什麼經濟收入。哪兒來的錢買煤?每個晚上袁靜蘭就都要這樣偷偷出門來護城河邊撿煤渣。
那個年代國營大廠的資源都是免費劃撥的,所以浪費也蠻嚴重。大鍋爐里燒鍋的煤炭,許多都是沒燒完全的,也就是俗稱的「煤糊」,撿回去還能繼續燃燒。
城市裡的平民許多都是靠撿煤渣讓家裡熬過冬季,不過人家一般都是家庭主婦帶著小孩子來撿,她這樣的大姑娘倒是獨一份。
袁靜蘭也不好意思,所以每次都用大口罩蒙住臉。
月華如水,飄落河面。粼粼的,泛起純白清波。袁靜蘭撿累了,直起身子來遙望水上清波。其實她挺喜歡來這兒,這裡清淨,撿滿了煤渣又會覺得很有成就感,很開心,因為第二天家裡的爐火又有了著落。
她來得晚,整個河沿兒上已經沒了旁人。
袁靜蘭放下手裡的鐵絲撓子,閉上眼睛。有風從河沿兒上輕過,吹動樹葉沙沙,袁靜蘭只覺仿佛又聽見了《白樺林》的節奏。她緩緩微笑起來,隨著腦海中想像的節奏曼妙起舞。
她是會跳舞,只不過從來沒在人前顯露。
其實人的舞蹈並非都是刻意學習而來,而是舞蹈本身就是人的天賦。縱然沒有過專業的訓練,她的舞姿依舊曼妙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