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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40:06 作者: miss_蘇
「喔……」藺鴻濤笑起來,為簡桐的直白,心底綻放小小的快樂,「不妨這樣,如果簡桐你這樣喜歡下棋的話,我來陪你下棋。不管怎樣,我總帥過周公數倍。」
「哈……」簡桐笑起來,「周公若知道,定剝奪你睡眠,讓你漫漫長夜不得入夢,那才是人間煉獄。」
藺鴻濤聳肩,「同意。那樣的遭遇,我領教過,的確比死亡更讓人心慌。」
簡桐驚訝抬眸,「藺先生果然曾經受過失眠困擾?」
藺鴻濤說著,指了指道邊的馬路牙子,「如果不急著現在就睡的話,陪我坐下來喝兩杯,可好?我的故事很多,慢慢說給你聽。」
簡桐點頭,「好!」
漫漫長夜,今晚被周公剝奪睡夢的正是她自己。家裡的房子平素總感覺太小、除了酒坊占用的地方之外,幾乎再沒有多餘的空間。連她的房間,都要由閣樓改造而成。可是今晚卻只覺那房子那樣空又大,仿佛每一點細小的聲音都會刺激她的聽覺神經,讓她只能在暗夜裡獨自睜大了眼睛,沒有一點睡意肯施捨來訪。
所以,藺鴻濤的突然來訪,雖然讓簡桐驚訝,卻也讓簡桐只覺慶幸。這樣孤單的夜晚,能有人一起說說話,也是難得。
藺鴻濤率先在馬路牙子上坐下來,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來墊在石塊上,示意簡桐坐。
這個時代還有男人習慣用手帕……簡桐只覺奇怪,不由得又望了望那手帕,有點不好意思,「不必了,就是點浮灰,撣撣就掉。」
藺鴻濤笑著搖頭,「這是對女士的禮貌。」
簡桐就也灑脫一笑,「稍等,我去拿兩個酒盅。這是對男士的尊重。」.
兩個人坐在梧桐燈影里對飲起來,簡桐給藺鴻濤講外祖家經營酒樓時候的故事。外祖去世得早,簡桐幾乎沒有印象,那些曾經繁華的故事都是聽媽講起,「那時候每逢新酒開壇,十里八村的百姓都會來買酒。外祖家在酒樓前高搭花棚,花棚最高達到三層樓高,最鼎盛時曾經請童年童女扮作善財童子與龍女,高高站在花棚頂上。」
「那時候,城內最紅的姑娘們都會來獻藝。一邊是酒香飄渺,一邊是絲竹曼聲。我媽說,那新酒開壇的日子會大慶七天,這條街熱鬧的程度,幾乎趕上過年。最盛的一年,就連督軍大人都親自前來沽酒,為新酒開壇點燃首掛鞭炮。鞭炮紅紙在門前積了三寸厚,多日不肯掃除。」
想像那仿佛還帶著酒香的舊日時光,簡桐坐在燈影里靜靜微笑。
藺鴻濤緩緩呷了口酒,「聽說你還有舅舅吧?怎麼會讓伯母繼承了這爿酒坊?」
簡桐垂下頭去,「舅舅在農村。當年那一場紅色大革命,外祖家被打倒。我媽年幼,得以逃過一劫;年紀稍長的舅舅便沒有如此幸運,舅舅被下放到農村去,成了地地道道的農民。後來改革開放,各行各業得到復甦的機會,我外公的身體卻已經不行,在心憂成疾里斷送了全部的生命力;舅舅也看淡了這一切,便甘心在鄉下務農。無奈,我媽這才接受了外公的遺留命。」
簡桐說著,眼淚流下來,「我外公當日遲遲不肯咽氣,眼睛就盯在『長相思』的配方上。我媽在床邊跪倒,跟我外公發誓,說無論多苦多難都一定要將『長相思』流傳下去,我外公這才溘然長逝……」
夜風靜來,搖曳梧桐枝葉。長輩的辛酸,仿佛並不曾隨時光遠去。
「可是我呢,竟然差一點就將酒坊賣了。我真無能,對不起我媽,更對不起外公。」簡桐說著仰頭喝下酒去。
藺鴻濤是一個不錯的交談者,會讓人忘了性別的距離,只覺很想敞開心扉,很喜歡與他說話。
「別難過,你終究不也是沒賣。每個人在生活里都會遇到困頓,看上去像是要無法邁越一樣;可是也每個人都會在最難的困頓里,遇到自己的天使。」藺鴻濤修長的手指托著自己的下頜,歪了頭去望簡桐。
簡桐笑開,深深吸氣,收住眼淚,「我知道,蘭泉就是我的天使。」.
藺鴻濤回到家中,已經薄有醉意。
家裡的老工人吳伯趕緊上來扶住他,「少爺,已經多少年沒見你喝醉。」
藺鴻濤笑起來,腳步略有凌亂,「沒辦法,心已經先醉了。」
藺水淨聞聲也從堂屋裡出來,「是遇見什麼讓你高興的人了吧?」
藺鴻濤醉著點點頭,卻又隨即搖搖頭,「高興,卻也不高興。」
吳伯與藺水淨對望一眼。今晚的藺鴻濤,著實異於往日。
藺水淨走下來,幫著吳伯扶著藺鴻濤,「你高興的事,不必對爺爺說;單說你不高興的事。」
藺鴻濤忽然揮開兩位老人家,站在天井的月光里,凝眸望藺水淨,目光如碎波搖曳,「爺爺,為什麼我當不成天使?」
藺水淨被問得一愣,再轉眸去望吳伯。兩位老人家面面相覷,顯然都不明白藺鴻濤這是在說什麼。
「也是,我都懂。」藺鴻濤搖搖晃晃自己走回東廂房去,「天使都是飛羽潔白、身周有清光圍繞;我早已沒有了這個資格。我只能揮舞黑色的羽翼,註定只能扮演撒旦的角色。」
藺鴻濤進了門去,房門「哐」地關上。
藺水淨皺眉望吳伯,「他上次這樣失控,喝醉又發脾氣的,是多久以前了?」.
跟藺鴻濤聊天喝酒,簡桐的心情漸漸放鬆下來。回到樓上,睡意便姍姍而來。簡桐睡前給蘭泉發了條簡訊,只有四個字:「好好睡覺」。
人雖然每天都睡覺,但是某些特定的時刻,睡眠對人來說是奢侈的。尤其是遇到事情、心情積鬱之時。
所以簡桐的千言萬語,想了想,便都只化作這四個字。
是希望他萬事都要,希望他心無所憂。
簡桐發完簡訊,跌入夢鄉。腦子裡還記著:方才藺鴻濤離開的時候忘了帶走他的手帕,她要記得給他洗乾淨,有機會還給他。
其實被她坐過了,就算洗了也覺得已經不乾淨,顯得不夠尊重。應該再買一條新的給他----只是,那條手帕似乎很貴的樣子。那經典的格子圖案,讓她不敢去追問手帕價格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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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繼續~~~親們晚安。】
正文不許不想我(更③)[VIP]
蘭泉握住電話,看見簡桐發過來的四個字:「好好睡覺。」蘭泉展顏一笑,修長的指尖掠過屏幕上簡桐的名字,像是撫過她嬌美的面頰。
蘭泉笑了笑,還了五個字回去:「不許不想我。」
按了發送鍵,蘭泉深深吸口氣,轉頭望窗外。肋
好想她。
本來定好五一七天都陪她,哪想到中間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四號就被抓回來了。
奶奶在身畔的榻上睡著,即便睡沉還握著他的手。蘭泉難過地俯望奶奶的容顏。儘管經歷過歲月沉霜,奶奶的眉眼之間依舊看得到當年大家閨秀的風範。
其實所有人都只看見奶奶今日的雍貴,卻都忘了奶奶當年吃過的苦。那時候奶奶的家族是幾省實力最為雄厚的紡織大王,當年時局動亂,卻沒人敢惹吳家,只因為都要仰仗吳家的軍衣、軍被,一旦吳家囤積居奇,那麼整個市面上的經濟自然就亂了。
這樣的大家閨秀,可以想見當年該是多麼的雍容自在。
那時候的爺爺靳邦國卻是個窮娃子。奶奶愛上爺爺,在吳家引起了軒然大波,吳家當時也是眾口一詞,所有人都反對。結果奶奶毅然剪掉從小一直留著的長辮子,只挽了個小布包,便跟著爺爺私奔,一路逃到北方來,從此泯掉大家閨秀的生活習慣,一心一意當起爺爺的妻子。
他們那些年吃了許多苦,最難的時候三餐不繼,奶奶連從小便戴在耳朵上的金耳環都拿去變賣;後來連僅剩的幾件換洗的絲綢衣裳,還有冬天禦寒用的大毛的衣裳也全都當掉。奶奶那樣愛惜自身形象的女子,一件旗袍過了經年,晚上洗了,早晨不管幹沒幹都只能穿在身上;冬天更是冷得要披著糙席禦寒……
那時候爺爺跪在奶奶面前發誓,將來一定給奶奶「鳳冠霞帔」、「一品誥命」。
那些說法都是戲文里的,新中國建立之後當然早已沒有了這些說法。但是爺爺始終記著當年的誓言,憑著戰功一步步走上來,終於給了奶奶此時的一切。這一切比之古時的「鳳冠霞帔」、「一品誥命」,已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幾十年走過來,奶奶終於得以在和平年代裡,重新找過當年失卻的雍容。所以也許奶奶才會更加珍惜這失而復得的一切。
蘭泉想著,輕輕嘆息了聲。靳家名聲太旺,這麼多年大事小事層出不窮,爺爺的心思只放在軍務上,所以家裡的大事小情都是奶奶一個人在支撐著。就算奶奶不說,蘭泉也明白,奶奶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