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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30:01 作者: 三水小草
    說來也是怪癖,沈何夕以前最喜歡的是那層面水湯幹了之後在包子的fèng隙間連接的那一層蘇殼,又香又脆還有那麼一份餡料的鮮香,想想就能讓人垂涎三尺。

    這邊沈何夕剛剛把一個包子咬開一個小口吹涼,那一邊,沈何朝已經用一雙乾淨的筷子把自己那份爐包上的蘇殼全都起了下來,堆在了沈何夕的盤子邊上。

    沈何夕抬起頭,看見了對面年輕的臉龐上寵溺的笑容。

    ☆、墨魚鍋貼

    沈何朝非常享受妹妹對自己的依賴,另一個人可就不高興了。

    那人就是沈老爺子,一代名廚----沈抱石。

    當年沈愛民娶何勉韻,說實話,沈抱石就是不贊成的,何勉韻那身書卷氣和他們這個名廚世家並不搭調,十指不沾陽春水在別人看來是詩意的讚美,在沈老爺子看來那簡直就是廢物的代名詞。彈鋼琴,彈鋼琴能彈出菜來?說洋文,說洋文能說出湯來?

    何勉韻嬌生慣養不會做飯也就算了,什麼家務都要從頭學起,不止一次,他的兒子扔了自己廚房裡的事兒跑回家看他媳婦。

    這還得了?

    更讓他不滿的,是何勉韻不願意讓沈何朝學廚藝。廚子,廚子怎麼了?沒有廚子她何勉韻還不知道在哪裡喝風呢?!跟了廚子才吃香的喝辣的,到頭來端起碗吃飯放下碗你看不起廚子?!性格固執暴躁的沈老頭兒對自己的兒媳一肚子火。

    這場火在兒子去世後燒到了極致。

    他認為自己的兒子得了肺病是被兒媳累的,何勉韻卻對他當面埋怨是在廚房的繁重工作加重了他兒子的病情。

    事情最終鬧到一發不可收拾,問題出在了沈何朝的身上。

    作為公公,沈抱石自認沒有立場去責備自己孫子的母親,但是他也絕對不允許別人插手他對大朝的教導。矛盾在一次次的衝突中向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鬧到最後,何勉韻只能選擇孤身離開,留下了還年幼的一雙兒女,那個年月,何勉韻只有兩個選擇,自己一個人走,或是陪兒女一起留下。

    沈抱石把技藝傳承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沈何朝的身上,從六歲起,沈何朝就每天只能跟菜刀柴火打交道。

    與之相對的,是他對沈何夕的漠視。嬰兒時,沈何夕的照料是用何勉韻走前留下的錢拜託給了鄰居的大媽,兩周歲剛過,沈何夕就被送進了區裡的託兒所,過了三年,託兒所要搬到離他們家更遠一點的地方,為了省事兒,沈抱石請小學的教導主任吃了兩頓飯,把還不到五周歲的沈何夕塞進了小學。

    從小到大,沈何夕被人夸可愛、聰明,後來是漂亮、上進,等到外國Y大的全額獎學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外人已經夸都找不到詞兒了。

    沈抱石一直無動於衷。

    大概在沈抱石的眼裡,這個花著別人的錢長大、性格長相聰明勁兒都像他兒媳婦的孫女,確實和他沒什麼關係吧?早晚有一天,這個孩子會長了一雙翅膀,飛到別的地方,變成另外一種人,渡過她和她媽媽一樣的人生。

    只是他唯一在意的孫子,偏偏把自己的妹妹當成了命根子,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由此,這位倔強的老人,對自己孫女的觀感就更加複雜了起來。

    下午三點,沈何朝從餃子館回了家,剛進去就被沈老頭堵住了。

    「大朝,來嘗嘗這是老董鋪子新出的墨魚鍋貼,我吃著有那麼點意思,你嘗嘗?」他一臉獻寶地看著自己的大孫子,完全無視身後正好搬著自行車往裡走的沈何夕。

    沈何夕看著老頭那張「臣妾臉」心裡一陣不慡,放下車子,走過去,從盤子裡隨意地拈了一隻鍋貼扔進了嘴裡。

    沈抱石愣了一下,扭頭扭到一半又不想看她,只能斜著眼看她一臉無所謂地吃下了一枚鍋貼。

    「餡兒里加了白胡椒粉,調墨魚粒的時候放的,肉餡半肥半瘦,韭菜有點老也比市場上的強多了,鍋貼皮兒裡面加了雞蛋,用了灌湯法,灌湯還是用深海魚熬汁兒的,為了得您一句好這是下了大本錢啊,您回頭問問他們這鍋貼打算賣幾十塊錢一份兒啊?弄這麼個樣子貨這是打算糊弄誰呢?」沈何夕不打頓兒地把整個鍋貼從裡到外點評了一遍,不止吃出了全部的食材,連對方在烹飪時候使出的小手段都輕易揭破了。

    在她身後,沈何朝也拿了一個鍋貼放嘴裡,隨著他親親妹妹的話一個勁兒地點頭。

    沈抱石半信半疑地把一個鍋貼放進嘴裡,嚼了幾下,登時勃然大怒:「這是當我老糊塗了?敢拿魚膠糊弄我?」

    沈何夕樂得火上澆油:「如果不是我,你可不就被糊弄了?哼~」

    沈何朝看見自己妹妹樂滋滋的傲嬌小樣子高興地不得了,拎起被遺忘的自行車屁顛屁顛地跟上妹妹的步伐走開了。

    只剩了沈抱石自己在院子裡轉著圈發脾氣。

    對於沈抱石這種級別的廚子來說,他們的一個「好」字就足以讓無數老饕趨之若鶩,今天老董家送來的這個鍋貼說是要賣15一份,用的卻是這種鐵定賠本的佐料,說白了就是來騙他一個好評來壯自己的門面。

    在圈子裡,這是實打實地犯了大忌諱。

    可是沈抱石居然自己沒嘗出來,如果真是讓老董家給糊弄了過去,他這幾十年積攢的名望得砸了一半。這樣一算他還真該謝謝沈何夕。

    謝她?屁~!

    老人一跺腳,先去老董家砸場子去了。

    入夜,沈何夕在日曆上指指點點地算時間,可能還有十天?可能還有半個月?反正距離她八月二十四日啟程去腐國的這二十多天裡,每一天似乎都有可能是前世的那一天。

    唉~才跟著哥哥跑了兩天就覺得累了,看來必須要鍛鍊身體才能有更好的本錢。

    沈何夕想起「上輩子」一個老食客教自己的調息法,當初她學的時候已經年過三十,每晚睡前用那種方法調節呼吸能讓人更好地入睡,人也更精神。

    現在也可以用起來,聊勝於無吧。

    同一個夜晚,院子的正房裡,沈抱石端著酒盅對著兩張照片說悄悄話。

    「愛民啊,你沒見過的那個小丫頭果然也是咱老沈家的種,那個舌頭從小就不一般哪……雖然把我氣死的本事也不一般。本來吧,我尋思著,她畢竟是她媽掏錢養大的,我逼著她媽和大朝斷絕了關係,這個閨女就當是賠她的,將來有點啥事兒,就讓丫頭改姓何養著她吧。」

    一盅酒倒嘴裡,沈抱石只嘗到了一肚子的苦意:「舌頭好使,手也好使,多打磨幾年指不定比大朝還好啊,大朝天分夠,穩當,就是……不能說話的廚子,連個菜名都說不了,以後只能守著我這個小館子過了……」

    七十多歲的老人越想越難過,一盅酒又一盅酒。

    「小丫頭要出國了,哎呀,咱老沈家真要出斯文人兒了,從小鬼精鬼精的,就該讓她出門闖闖去,你說這一走……就剩我和大朝了……」

    「唉……」

    兩聲嘆息,伴著一輪新月如鉤。

    那之後,沈何朝發現爺爺對妹妹的態度好了一些,至少不像以前完全當看不見了,妹妹……

    妹妹你腫麼了?妹妹你為什麼每天都要跑步陪我去買菜?

    妹妹別藏了,你偷偷打沙袋我都看到了。

    妹妹,你不是最喜歡長裙白衣長發飄飄麼?

    妹妹你是要去腐國學法律,不是要去混黑道啊!

    還我文靜可愛的妹妹!摔!

    二十四孝哥哥又想嘆氣了。

    ☆、海水泡小夕

    被人從海里拉到船上的時候,沈何夕重重地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嗆進鼻腔和咽喉的水一下子涌了出來。

    「咳咳……咳咳……」

    再次呼吸到空氣的感覺只能用暢快淋漓來形容,在這一刻,沈何夕真正認識到了自己的重生。

    哥哥還活著!

    熙熙攘攘的早市碼頭上,人們都在挑選剛剛離開大海的鮮美食材,沈何夕不過是被幾個泡塑箱子推擋了一下,就找不到哥哥的身影了。

    另一邊沈何朝剛從一艘漁船上挑好了幾個海膽又去了旁邊的舢板上看遠洋船帶回來深海魚。

    喊了十幾聲也找不到沈何朝,沈何夕的心裡被強烈的不安籠罩著。

    在碼頭伸入海中的地方,沈何夕鍥而不捨地用雙眼搜尋著海面,漲cháo時分,浪cháo一個接著一個,想要看清水下簡直是天方夜譚。

    不知為何,沈何夕突然覺得海中不遠處似乎有人在掙扎。把外套一扒,沈何夕跳下了海。

    早晨的海水很涼,沈何夕穿著背心短褲在水裡打了個哆嗦。

    靠近碼頭的海水一點也不乾淨,商販們挑揀出的臭魚爛蝦還有死螃蟹和蛤蜊殼都堆在岸邊,漲cháo的時候都泡進了海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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