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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29:21 作者: 容光
程亦川問:「你去嗎?」
「去,怎麼不去?」宋詩意乾脆利落跪在了蒲團上,仰頭看著月老,雙手合十,閉眼許了個願。
這世間到底有沒有神明,她一概不知。也許她的心愿沒法被老天聽見,也許老天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可是虛無縹緲的是神話傳說,真心實意的是人的情感。
她閉眼,默默說完了想說的話。
程亦川花了二十元從廟祝那裡買了一個紅色許願牌,鄭重其事寫下兩人的名字。牌子上寫著永結同心,被宋詩意笑話說像是結婚誓詞。
程亦川沒反駁,興沖沖跑到廟外的大樹上把它掛了上去,還趁著身高的便利,踮腳掛在了頂端。
他說:「越高離神仙越近,萬一被看到了呢?」
宋詩意哈哈大笑。
從月老廟出來,一路都是掛滿紅牌的樹。這世上有情人如此之多,芸芸眾生皆不相同,但陷入轟轟烈烈的愛情里時,心境卻是一模一樣。
程亦川在日光下拉住了她的手,也沒說話,就是懶洋洋地勾起唇角,一臉開心。
宋詩意側頭看看他,低頭也笑了。
回哈爾濱的那一天,全國賽已經結束了。
宋詩意在宿舍休息了一個下午,和程亦川約好食堂「偶遇」,吃個晚飯。從宿舍走出來,正要轉彎下樓梯時,聽見一旁的公共衛生間裡有動靜。
那是壓抑著的幾聲抽泣,然後是模糊不清的嗚咽聲,顯然,哭的人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頓了頓,聽出了那是郝佳的聲音。
宋詩意站了片刻,正準備離開,那扇門卻忽然開了,郝佳雙眼通紅地走出來,抬頭就對上她的目光。
空氣仿佛都靜止了一剎那。
郝佳張了張嘴,啞著嗓子叫了聲師姐。
宋詩意點頭,沒問她為什麼哭,也沒有半句安慰,只說:「我去食堂吃飯。」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包隨身攜帶的紙巾,遞給郝佳,然後轉身走了。
都已經下到二樓時,身後卻驀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郝佳叫住了她:「師姐!」
宋詩意一頓,回身,抬頭望著高她幾級台階的人。
「還有事?」
郝佳的模樣看起來很狼狽,面上還有淚痕,眼睛紅通通的,頭髮都有些凌亂。她站在那裡張了張嘴,空洞地說:「我沒進前五。」
這個消息,宋詩意是意外的。全國賽只有國內的選手會參加,下至校隊、市隊,上至省隊和國家隊,層層遞進,郝佳理應站在食物鏈的頂端,哪怕略輸羅雪一籌,也不至於進不了前五。
宋詩意沒問她為什麼,只是略一停頓,說:「比賽發揮失常也是常有的,用不著放在心上。」
郝佳問:「你是在安慰我嗎?」
還沒等到宋詩意回答,她哭著又問:「你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做的嗎?你罵我啊,質問我啊,告訴別人是我做的,還誘導他們把罪名推給羅雪啊。」
郝佳的情緒很激動,特別是面對不置一詞的宋詩意,她有些歇斯底里了。
「你回來幹什麼?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堵了別人的路?我本來很喜歡你,我一直把你當姐姐。你要離隊了,我還難過了好多天。你都退役了,退就退了,不好嗎?為什麼一再出爾反爾?」
宋詩意一言不發看著她。
郝佳哭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我已經是第二名了,我已經要熬出頭了,哪怕輸給羅雪,至少我努力過了,從什麼都不是變成了僅次於她的存在。教練肯給我機會了,隊友也終於看的見我了,你為什麼要回來?」
春節時,一大家子吃團年飯,個個誇她有出息。她信誓旦旦告訴大家,今年她會參加所有賽事,來年一定會為家人爭光,為國家爭光。
可是宋詩意回來了,回來得猝不及防,一下子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她連比賽資格都拿不到了,曾經夸下的海口都成了笑話。
郝佳的情緒全然失控,與其說在質問宋詩意,不如說在質問自己。
「這條路我走了那麼久,什麼時候才是個頭?我沒辦法放棄,不知道放棄了我還能幹什麼,可我也出不了頭,永遠被壓在別人的光芒下。」
郝佳一屁股坐了下來,再也沒了剛才在衛生間裡的隱忍克制,開始嚎啕大哭。
曾經她很崇敬宋詩意,也很同情宋詩意,攀上過巔峰的人一朝落敗,一蹶不振,相比之下,她是幸運的,至少還年輕,也沒有病痛。可是誰知道宋詩意去而復返,忽然之間沒了傷病,把她也給壓了下去,不論她怎麼反抗,註定被踩在腳下。
她不是不努力,她已經全力以赴了。小時候老師家長都告訴她,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可直到長大後的今天她才明白,那不過是鼓勵人的措辭而已,少了幾分真實。
世上有難事的,哪怕再有心,人力終究有限,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得償所願。
宋詩意看她歇斯底里地哭著,在原地站了很久,終究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安慰嗎?如果安慰有用。
責備嗎?其實同情多於懷恨。
郝佳這樣,大概就是在走成長的必經之路。競技本身就是如此殘酷的一件事,成王敗寇。多少人奮鬥一生也沒有出頭,這座山攀登者甚眾,可冠軍永遠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