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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28:31 作者: 容光
    ***

    而正是這樣苦惱了一整夜的他,卻在第二天早上見到了親自前來辦公室來訪的孟唐。

    那個男人認真地望著他,「聽說你在給秦真安排相親,前兩個都沒成,我希望你能考慮安排我作為第三個相親對象。」

    ☆、第48章

    程陸揚回到家裡時,夜幕已然低垂。窗外可以窺見一片星光,像是薄霧裡的螢火蟲,靜靜地閃耀著。

    他打開音響,在按照記憶隨機播放的音樂里一個人站在窗前,不知道是在看星星還是看遠處高架橋上那片川流不息的車輛。

    CD機里播放的唱片是很久以前買的了,老舊的英文唱片,那個女人唱著一首很安靜的歌謠,依稀記得是在英國念書的時候,經常聽見校外的書店放的背景音樂。回國以後,他在逛書店時偶然又聽到這首歌,便毫不猶豫地買下了這張唱片。

    I could build the mansion that is higher than the dreams.

    I could have all the gifts I want and never ask please.

    I could fly to Paris.

    It’s all my beck and call.

    Why do I leave my life alone with nothing at all.

    我可以擁有豪華的別墅,它比夢中的那些還要華麗。

    我可以得到所有我想要的禮物,無須向任何人請求。

    我可以隨心所欲地飛去巴黎旅行,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

    可是為什麼我卻如此孤獨地活著,空空蕩蕩,一無所有。

    ……

    那些歌詞就算不必細聽也如流水一般湧入耳里,叫人毫無抵抗力。

    他聽見寂靜的房間裡只有兩個聲音,那個女人悠長緩慢的歌聲,以及他胸腔里沉頓而寂寥的心跳聲。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明明已經擁有了很多人欣羨的一切,可仍然覺得空空蕩蕩。

    他想到了早晨來辦公室找他的孟唐,用他從未見過的低姿態懇求他給予一個與秦真重歸舊好的機會,他毫無疑問地給了孟唐一頓責罵與譏諷,可是孟唐由始至終不卑不亢,沉默地聽由他數落。

    他罵累了,也不想罵了,就讓孟唐走。可是孟唐只說了一句話:「秦真她不快樂,不管過去我做了多少傷害她的事情,我只求一個彌補的機會。」

    程陸揚頓時僵住。

    孟唐又說:「我有把握給她快樂,而我也相信,程先生你和我一樣希望她能得到她要的快樂。」

    他說秦真是一個對生活沒有太多要求的人,可正是這樣的人恰恰才是最不容易滿足的。因為她從未認真想過自己要得到些什麼,於是在不斷的得失里,她一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樣。

    「我曾經見證了她的七年成長時光,我想我知道她要的生活是什麼,也有自信可以在將來的日子彌補自己過去犯下的錯誤,給她完整的愛情和人生。」

    他伸出手來,懇切地希望程陸揚給他這個機會,也給秦真一個得到快樂的機會。那一刻,程陸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腦子裡全是些紛雜的念頭。

    秦真想嫁人。

    秦真想要一份愛情。

    秦真對那些相親對象都沒有感覺。

    秦真像個孩子似的跳起來摘樹葉,說是這樣就可以得到心上人的喜歡。

    ……

    而那個人,恰好是眼前這個曾經傷害她的人,孟唐。

    他承認自己很厭惡這個男人,甚至每次看見都恨不能把對方一拳打進醫院躺幾天,不,幾天不夠,乾脆躺一輩子都出不來!可是一想到秦真,他覺得自己的感受也許根本不那麼重要了。

    後來孟唐走了,他坐在落地窗前發呆,方凱猶豫很久,天真地問了他一句:「可是總監,你不是一直希望幫秦經理找到最合適的那個人嗎?」

    最合適的究竟是誰呢?是茫茫人海中對他和秦真來說都不過是未知數的某個相親對象,還是那個對她的過去了如指掌、並且被她掛在心上的人?

    孟唐說得很對,秦真活得小心翼翼,從來不曾熱切地盼望過什麼,而在她漫長的青春時光里,她卻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得到一個人的矚目,那個人就是孟唐。

    如果孟唐和她在一起,也許一開始時她還是會生氣,可是氣消了之後呢?她會得到她夢寐以求的愛情和人生,於是曾經受的苦也終於得到彌補。

    程陸揚覺得自己隱約明白應該如何去做了,可是心裡是卻前所未有的沉重,甚至比找不到合適的相親對象時還要沉重一百倍。當他抱著替她找對象的念頭翻開那一摞厚厚的資料時,每pass掉一份,心裡更多的是快意與惡作劇的心態;而此刻,在終於找到最合適的那個人以後,他覺得有人把房間裡的燈關上了,世界一片黑暗,安靜而空曠。

    ……

    那個女人還在唱歌,聲音悲涼又清澈,字字句句直擊心臟。

    程陸揚聽見他的手機響了,下意識地從茶几上拿了過來,湊到耳邊,「餵?」

    下一刻,他的神情陡然一變,渾身緊繃地拿起了鑰匙,連音響都沒關就衝出了門。而屋裡還迴蕩著那首歌,女人繼續唱著,深情又無奈:

    But when I dream, I dream of you.

    Maybe somedayyou will come true.

    When I dream, I dream of you.

    Maybe somedayyou will come true.

    然而當我在夢裡時,我夢見了你。

    也許有一天,你會由我的夢境變為現實。

    當我在夢裡時,我夢見的是你。

    也許有一天,你終將由我的夢境變為現實。

    ***

    當程陸揚趕到秦真居住的小區里時,她正坐在路邊的座椅上發呆。他下車之後跑得太急,深秋的夜裡竟然出了一身汗,卻也顧不得擦一擦,而是緊張地走到她面前,看著她埋頭一言不發的樣子。

    她像是很害怕,大老遠地看著像個瘦弱的孩子一樣,孤零零地坐在黑夜裡。

    程陸揚沒說話,有那麼一刻,忽然很想蹲下身去抱抱她。

    秦真一直心亂如麻地坐在這裡,直到看見視線里多出一雙乾淨的白色運動鞋,這才慢慢地抬起頭來,叫了一聲:「程陸揚。」

    她的眼睛裡還有些彷徨,卻又像終於看到支柱一般如釋重負,程陸揚心裡一軟,把手遞給她,「走吧。」

    然後拎著乖巧得不似以往的她往醫院走。

    一個小時以前,秦真接到李老師的丈夫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老人家哽咽著說,李老師去世了。

    轟的一聲,猶如晴天霹靂,秦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還是老人在電話里簡單地說了一下,李老師的術後恢復不理想,開顱手術雖然成功,但因為年紀大了,身體不行,沒能熬過併發症的折磨。

    「殯儀館的人很快就來了,如果你願意,可以現在過來見她最後一面,畢竟……畢竟她這些年都一直跟我提起你,對你很是掛念。」

    秦真頭腦空空地站在那裡,幾乎就要咬著嘴唇哭出來,最後下意識地撥通了程陸揚的電話,也只有借著這種脆弱的時候可以肆無忌憚享受他的好。

    而程陸揚真的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給予她全部的力量與支持,牽著她往醫院去。

    ***

    那天晚上,程陸揚一言不發地陪她進了病房,陪她見了李老師最後一面。

    床上的老人面容安詳,像是不曾受過病痛折磨一般,走得平和安靜。李老師的丈夫說,她是在睡夢中停止心跳的,想必也算幸運,沒有受什麼痛苦。

    秦真只是喃喃地說,明明前幾天來看她時還好好的,那時候她還笑著要自己早點找到如意郎君,她還要來參加兩人的婚禮……可是生命竟然脆弱如斯,一個不經意間就像泡沫一樣消失了。

    她顫抖著去握了握老人冰涼的手,那隻手骨瘦如柴、涼得嚇人,再也不是曾經握著粉筆在黑板上為大家寫板書的手了。

    她還記得李老師曾經無數次笑著對台下的一眾學生說:「其實以前的我是個很膽小的人,每次上台說話都會雙腿打顫。可是後來我成為了一名老師,當我再站在講台上時,看見台下那麼多孩子認真地望著我,就忽然覺得沒那麼可怕了。因為你們尊敬我、愛戴我,把我當成最有知識的人,所以在我心裡你們也像是我的孩子一樣,沒有人會在面對自己的孩子時緊張害怕。」

    她也記得這個像母親一樣的女人是如何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一般關心愛護的,在她貧血的時候,每天把她偷偷叫進辦公室,然後拿出在家煮好的雞蛋給她,甚至連溫熱的牛奶都還放在下層裝有熱水的保溫桶里。

    離開病房的時候,秦真哭了,像個孩子一樣嗚咽著,一直念著自己來晚了。

    程陸揚幫她擦眼淚,笨拙地安慰她:「誰也料不到會有這種事情,你已經見了她最後一面了,也沒什麼遺憾了,不晚,啊,不晚。」

    秦真搖頭,「是我來晚了,如果那些年我沒有因為自己沒出息就對她避而不見,也許她就不會這麼多年都把我掛在嘴上,到頭來成了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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