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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28:31 作者: 容光
    她的眼淚嘩嘩往下掉,甚至染濕了他的白襯衣,啪嗒,啪嗒,十分清楚地落在他肩上。

    程陸揚的手臂緊了緊,攬著她的腿沒有說話,只是步伐又快了些,半天才問出一句:「是不是很痛?」

    她一個勁搖頭,哭得更厲害了,只抽抽搭搭地說:「不去醫院!」

    「傷成這樣,怎麼能不去醫院?」

    她還在晃腦袋,「不去醫院!」反反覆覆都是這句話。

    他也沒有再跟她擰,反而破天荒地順從了她的要求,「行,不去醫院,不去醫院。」像是哄小孩子一樣,他說,「我去給你買藥,咱們回家抹藥,行吧?」

    夜風把他的聲音吹到耳邊,溫柔悅耳得像是一首從未聽過的歌謠。

    秦真把臉貼在他的背上,無聲地哭著,可是一顆懸在半空的心卻忽然間踏實下來,仿佛剛才的一切災難終於離她遠去。

    程陸揚感受著背上的溫熱水意,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從來就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一個人,眼下也無力得要命。

    他只能在昏暗的路燈下背著她一步一步走著,然後告訴她:「走到街口我們就打車回去,快了啊,別怕。到了你家附近我們就買藥,疼不了多久的!」

    秦真一個勁兒點頭,然後一個勁兒哭,雖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麼。

    真是一個糟糕到離譜的夜晚。

    ☆、第27章

    下了計程車之後,程陸揚把秦真小心地按坐在小區門口的椅子上,然後去幾步以外的藥店裡賣藥。

    從藥店踏出來時,他看見秦真極為不安地一直朝他這個方向張望,像是個受驚的孩子,生怕被人丟下。而當他一旦把視線落在她身上時,她就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來。

    明明是個二十六歲的女人了,可是不知為何總讓人覺得年紀小,大概是因為她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身體纖弱----這一點,剛才他背著她時也察覺出來了。

    而昏黃的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更加細長,總有種下一秒就會消失的感覺。

    他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匆匆走到她身旁,然後蹲下身去,「上來。」

    她搖搖頭,「能走,你扶我一下就好。」

    然後就一瘸一拐地搭著他的肩,帶他往自己家裡走。

    小區是在二環路以外了,但是綠化很好,夜裡安安靜靜的,只有噴泉的聲音。

    秦真在他的攙扶下慢慢地走著,然後輕輕地說了句:「我工作了這麼多年,花了全部的積蓄,還在銀行辦了貸款才在這裡買了套房子。」

    程陸揚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忽然提到這個,但她肯開口說點什麼了總比一直哭好,於是嗯了一聲。

    「我過得很拮据,因為父母都是下崗工人,退休工資不高,而弟弟又在私立學校讀書,學費高得嚇人。我每個月的工資都要上交很多回去,有時候家裡有急用,我連自己的生活費都留不夠。」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走似的,於是程陸揚也忍不住屏息聽著。

    她說:「我不是不知道晚上一個人走很危險,只是想著歐庭離家不遠,半個小時也能走回來,就心疼那點車費,想著……」她低低地笑起來,臉上還是濕漉漉的,「大晚上的預約計程車很貴,五十塊錢都夠我吃好幾天了,我真的捨不得。」

    她停在這裡,程陸揚於是又嗯了一聲,以表示自己在聽。

    走進樓道的時候,秦真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摳門,很蠢?」

    程陸揚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沒錯。」

    秦真有點沮喪,連聲音都低了八度,「我就知道你這種大少爺不知道我們窮苦老百姓的艱苦。」

    誰知程陸揚卻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地說了句:「你又怎麼知道我不知道?」

    見秦真站在他身旁不說話,他又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和活法,旁人無權干涉。蠢也好,聰明也罷,都是自己的選擇。就好比你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我卻穿得光鮮亮麗,其實本質上沒有太大差別,各自有各自的苦惱,只是誰也不清楚對方在為什麼發愁罷了。」說到這裡,他忽然對她淡淡地笑了,「我也曾經過過苦日子,信不信由你。」

    秦真愣愣地看著他,被他這麼忽如其來的一段挺正經的話給弄得又驚又疑。

    借著樓道里的燈光,她看見程陸揚的睫毛像是刷子一樣濃密纖長,在眼瞼處投下一圈溫柔的影跡,還間或有微微晃動的意味。

    他扶她走進電梯,表情安穩認真,眼神里是一望無際的墨一般的黑色。

    有那麼一刻,她覺得程陸揚變得很不一樣,非常非常不一樣。

    到家之後,程陸揚把她小心地安置在沙發上,然後打開那些藥膏,用棉簽替她上藥。

    先是膝蓋、小腿,然後是手肘,聽見她發出嘶的吃痛聲,程陸揚放輕了動作,看得出還是有點緊張。

    估計這位大少爺沒有什麼伺候人的經驗,所以上藥的動作笨拙又生澀,慢吞吞的一點沒有技術含量。

    秦真痛得眼淚一直在眼眶裡打轉,卻自始至終沒有哭出來,只是紅著鼻子吸一吸的。

    好不容易把身上的傷口都解決了,程陸揚又換了根棉簽,重新擠了藥膏出來,坐到了她身旁,小心翼翼地湊近她,「臉上也要抹。」

    秦真條件反she地往後一躲,卻被他捉住了手臂,「別動。」

    於是她一頓,愣愣地坐在原地,沒有了動作。

    程陸揚離她很近很近,左手還輕輕地握在她的手臂上,溫熱的體溫也傳到了她的皮膚之上。而他的右手拿著棉簽,以愈加嫻熟的姿態替她在顴骨處的傷口上藥,動作極輕極輕,像是生怕弄疼了她。

    那種力度輕得幾乎有些癢,她忍不住顫了顫,卻感覺到棉簽一頓,面前的男人有些緊張地問她:「弄痛你了?」

    兩人的距離近得可怕,就連他說話時吐出的溫熱氣息也毫不意外地抵達了她的面龐,像是這個季節的夜風一般帶著白日裡陽光的餘溫,也溫暖了她的面頰。

    秦真有如做夢一般抬頭望他,卻發覺他的眼眸明亮安穩,仿佛夜裡寂靜無垠的海面,隱隱閃爍著星光的蹤影。但那種亮光也是極輕極淺的,稍縱即逝,若隱若現。

    可是不管怎樣,他的關切與小心翼翼是毫無保留的,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一丁點細微的表情變化。

    心臟像是被小貓的爪子撓著,一下一下,極為清晰的感覺,一點點緊縮起來。

    是癢,還是別的什麼?

    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慌亂地搖頭說:「沒有,不痛……」

    程陸揚只當她是在給他面子,於是又放輕了力度幫她抹藥,「抱歉,我會輕一點的。」

    這樣的抹藥過程持續的時間其實並不長,可是對秦真來說卻變得格外漫長起來,那雙好看的眼睛一直目不轉睛地鎖定她的臉,而他們離得這樣近,越是在意,越能感覺到他微微的鼻息。

    屋子裡很安靜,她幾乎能聽見自己逐漸響亮起來的心跳聲,砰砰,砰砰,響徹胸口。

    面頰越來越燙,她都快要坐立不安了,最終忽然伸手捉住了他還在上藥的手腕,「可以了!」

    她勉力維持心神,假裝若無其事地對他笑,「差不多了,不用再抹了!」

    程陸揚以為是抹藥的時候她疼得厲害,所以才不願繼續,於是也不強求,問了句:「洗手間在哪?」

    她指了個方向,卻沒料到他從洗手間擰了濕毛巾出來,又一次回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開始替她擦那些髒兮兮的地方。

    她幾乎要驚得跳起來了,特別想問一句:「程陸揚你是被瓊瑤劇男主角附身了是嗎?」

    可是程陸揚只是按住她,眉頭一皺,「別動,你都遍體鱗傷了,難道想自己動手?」抬頭瞧了眼她見鬼似的神情,他不悅地眯起眼睛,「怎麼,本少爺大發慈悲救濟一下災民,值得你露出這種撞鬼的樣子?」

    秦真總算鬆口氣,這才是程陸揚好嗎?再這麼柔情萬種下去,她都快嚇得抱住他的身體不斷搖晃著吶喊:「程陸揚你怎麼了?你快回魂好嗎?世界需要你,沒有你的嘴賤皮厚,該怎麼襯托他人的溫柔善良?」

    她這樣可笑地想著,卻最終不得不承認,看似嘴賤毫無口德的他其實擁有一顆柔軟而真實的心。

    這個夜晚總歸是過得有驚無險,離奇得要命。

    程陸揚見秦真受了驚,秉著好人做到底的原則伺候她上了床,替她搭好了被子,轉眼卻看見她露出了那種恍惚又依戀的神情,忍不住一愣。

    這下子才方覺自己好像一不留神做得太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還這麼神奇地貼心照料她,簡直太不符合他的作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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