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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28:31 作者: 容光
可是她不敢----他才剛剛宣布了即將結婚的喜訊,她就哭成這個樣子,只要不是腦殘都能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她又怎麼敢停下來?
她就這樣死死地抓著程陸揚的手臂,姿態僵硬地隨著他一起走出大門。室外的燥熱撲面而來,卻像是救命稻糙一樣拯救了她差點被冷氣凍傷的心。
程陸揚一路帶著她走進了路邊那輛黑色的賓利里,在方凱想打招呼又不敢打招呼的憋屈表情里,面無表情地吩咐道:「開車。」
「去哪?」方凱遲疑地問,眼神好奇地往秦真臉上瞧。
「回家。」程陸揚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往方凱臉上戳,方凱趕緊回過頭去。
車內一片凝滯的氣氛。
秦真慢慢地放鬆下來,靠在座位上,轉過頭去看著窗外一晃而過的風景,然後閉上了眼睛。
今天真的是太狼狽了。
狼狽到家了。
可是這種因為丟臉或者差點被識破內心感情而產生的羞恥感卻遠遠及不上發現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和理由去喜歡那個人的恐慌感來得強烈。
就要和那段隱秘的感情道別了,然後不顧內心意願為之強行畫上句點。
七年,甚至遠遠超出七年,被她那執迷不悟的性子生生延長到了十七年。
想到這裡,又一顆淚珠從緊閉的眼皮下跑了出來。
她覺得鼻子有點堵,呼吸也很沉重,身側的人也許能夠輕而易舉就聽到她這種類似於哭音的呼吸聲……可是她管不了那麼多了,何況在程陸揚面前哭總好過在那個人面前哭。
長長的沉默里,有一隻手伸到了她面前,伴隨著程陸揚低沉悅耳的聲音:「秦真。」
她的呼吸一頓,睜眼一看,朦朧的視線里竟然出現了一隻修長好看、指節分明的手,手心正中擺著一包紙巾,而手的主人就這麼穩穩地托著它。
她顫著睫毛抬頭去看,卻正好看見程陸揚安靜的側臉----他目不斜視地望著正前方,絲毫沒有轉過頭來窺探她狼狽模樣的意味,而是正襟危坐,哪怕姿態其實很隨意、很好看。
陽光從他左手邊的窗戶照進來,在他長而濃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圈陰影,破天荒地有了些許溫柔的氣息。
秦真遲疑著,從他手心裡接過那包紙巾,低聲說了句:「謝謝。」
秦真來過程陸揚家裡很多次,可是沒有一次踏上過二樓的書房和小陽台。
程陸揚把她帶到那個十來平米的室外陽台上時,隨手指了指藤椅,「坐。」
秦真恍惚地看著滿眼被陽光照得有些燦爛耀眼的花糙,忽然有點搞不懂這個男人了。
他像個獨行俠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好像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嘴巴壞到極致,屬於那種相處一次就會令人想要避而遠之的類型----哪怕他還有一張不容忽視的好皮相。
可就是這樣一個獨行俠卻擁有一個溫馨到令人羨慕的家,陳設與色調皆是最溫暖美好的那一種,就連這個半空中的小花園也叫人嘖嘖稱奇。
秦真沒有坐,而是愣愣地看著這個被收拾得整齊可愛的地方。於是程陸揚索性走到她身旁,把一隻灑水壺拎給她,「不想坐的話就幫忙澆水吧。」
她接過了水壺,看他又重新拎起一隻,然後跟在他身後走到那些花花糙糙之前,慢慢地把壺裡的水傾倒出來。
空氣中有一種糙木的香氣,鑽進鼻子裡會令人覺得很舒服,就好像身心也能跟隨這些花花糙糙一樣舒展在陽光下,毫無牽掛。
程陸揚背對她,淡淡地說了兩個字:「說吧。」
她知道他在問她發生什麼事了,遲疑了片刻,「你不會想聽的。」
……那種酸掉牙的暗戀的故事。
程陸揚轉過身來瞥了她一眼,「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怎麼就知道我不想聽了?」
秦真拎著水壺沒說話,看他又走遠了一些,去給邊上的月季澆水,終於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一講就是那麼多年的心酸往事,就好像是把所有的傷疤都掀開一遍,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於人前。
她才剛說了個開頭,就忐忑不安地看著程陸揚忙碌的背影,「你不會往我傷口上撒鹽吧?」
程陸揚頭也沒回地哼了一聲,「傷疤就是拿來揭的,多撒幾把鹽就不會痛了。」
秦真忽然笑起來,笑過之後終於輕鬆了很多。
有沒有一個人會蠢到她這種地步?對孟唐從一開始莫名其妙的厭惡變成了忍不住的持續關注,然後在這樣的關注之下,發現了他所有美好的特質,最後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
他寫得一手好字,特別是毛筆字。他的爺爺很擅長書法,所以在這樣的家庭薰陶下,他也慢慢地練就了出色的書法功底,就連性子也染上了幾分不屬於那個年紀的安靜沉穩。
他謙虛好學,沒有架子,不管是誰去問題,他都會耐心講解。好多次她坐在他后座,聽他認真溫和地為別人一步一步敘述解題過程,都有一種衝動,想要拿著折磨她大半天的數學題去找他求助,可是最終卻都忍住了……因為她的數學糟糕到一路奔走在及格邊緣,她很怕自己愚鈍的大腦會自動屏蔽掉他天才的思維信號。
從初中到高中,她就這麼一路暗自慶幸自己竟然有幸和他待在同一個班裡,這難道不是在B市這種同齡學生必須以四位數來計算的大城市裡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蹟嗎?
她每天坐校車上學的時候可以看見他,上課走神的時候可以看見他,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可以看見他,甚至體育課的時候坐在樹蔭下和白璐聊天的時候也能看見他----他會打籃球,可是背影乾淨挺拔,和任何一個揮灑臭汗的男生都不一樣。
孟唐就是一個這麼特別的存在,特別到霸占了她的心臟十七年。
程陸揚在澆花的過程里只問了一句話:「為什麼不告訴他?」
秦真沉默良久,才低低地笑出聲來,「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他,就他不知道。是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呢?」
她不聰明,也不是天生的好演員,對一個男生的執著與痴迷不需要過多解釋就能被身邊的人看出。而當好事的女生好幾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當著孟唐的面說出類似於「秦真好像喜歡你」或者「餵孟唐,你看秦真又在偷偷看你了」這樣的話時,孟唐的反應永遠是微微一笑,回過頭來與她對視一眼,然後雲淡風輕地該做什麼做什麼。
「他怎麼會不知道我喜歡他?」秦真走到那堆花糙中間,遠遠地朝著這座城市望去,「他只是不在意罷了。」
說得傷感,說得意興闌珊。
程陸揚手裡的水壺終於被他以比較殘暴的姿態重重地擱在桌上,他轉過身來,眯著眼睛看著秦真這種傷心人肝腸寸斷的模樣,一字一句地說:「他不是不在意,恰好相反,他是故意的!」
☆、第22章
秦真像是被人扒掉插頭一樣,呆呆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而程陸揚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一針見血地說:「你又不是傻子,難道看不出那個男人的用心險惡嗎?」
秦真張著嘴,重複了一遍:「用心險惡?」
「難道不是?」程陸揚居高臨下地直視著她,揭穿了事情的真相,「如你所說,那個孟唐是個高智商的天才,哪怕沒有情商,也不可能看不出你喜歡他。而他那麼多年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你單相思,從來不回應你----」
「那是因為他不喜歡我!」秦真爭辯說。
「是啊,不喜歡你所以不回應你,那他為什麼不乾脆點拒絕你?」
「那是……」秦真努力找台詞,「那是因為他知道那樣做會傷害我!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說話不經大腦,不顧別人的感受?」
程陸揚驚訝地笑起來,眼神銳利地鎖定了秦真的眼睛,「傷害你?長痛和短痛哪個更傷害人?就像你說的一樣,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眼神、動作、表情、言語,包括姿態在內,無一不是在透露這份感情。而那個男人看出了你的感情,卻不點破、不回應,反而還變本加厲地對你好。你不是說了嗎?你有低血糖,沒吃早飯所以無精打采的時候,他一言不發地去給你買了麵包,你感動得要死。你數學差,老師不喜歡你,沒帶作業的時候他就把自己的給你,才讓你逃過一劫。他既然不喜歡你,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亂給你好感,這不是用心險惡是什麼?」
「不是這樣的!你胡說八道!」秦真差點跳腳,有那麼一刻,程陸揚那張英俊帥氣的面龐變成了頭上長犄角的魔鬼,面目可憎至極。
「不是這樣?你又不是傻子,不會不知道我說的有沒有道理,你只是不願意接受事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