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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28:31 作者: 容光
於是秦真也就釋然了,當初弟弟也哭著鬧著要讓她讀大學,她仗著年紀大,硬是把機會讓給了他,天知道做出這個決定花了她多少勇氣。
還好,還好秦天爭氣。
大中午的陽光普照,天氣又暖和,公交車上的人都昏昏欲睡,秦真也出神地回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事。
公交車到了途中的一個站,有人上了車,走到她身旁的時候冷不丁問她:「請問紙袋能挪一挪嗎?」
「噢,好的----」秦真回過神來,趕緊把身旁空座上的紙袋拿起來,抬頭對那個人笑一笑。豈料笑意還沒抵達眼底,她就猛地愣在那裡。
就好像剛才還陽光和煦的天空突然一下塌了下來,頓時天崩地裂,日月無光。
公交車上那麼嘈雜,還反覆播放著一些說不出名來但是大街小巷都在放以至於人人都耳熟能詳的歌。可是秦真的耳邊忽然一下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嗡的一聲,像是有人把所有介質都抽走,於是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可以傳播到她的耳朵里。
她甚至死死揪著裝衣服的紙袋,就這麼錯愕地望著眼前的人,然後慢慢地吐出兩個字:「……孟唐?」
短短兩個字像是花光了她全部的力氣,他的名字明明陪伴她度過了七年青春時光,甚至一路從她還扎著天真無邪的公主辮起,像首唱不完的歌一樣單曲循環到她學會熟練地對著鏡子化妝那一天。
可是如今,再一次說出這兩個字,她竟然嗓子發乾、喉嚨緊澀,就好像是深埋地下已久而全身血肉萎縮後的木乃伊,從頭髮絲到腳趾頭,沒有哪一個地方可以動一動。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少年以成熟男人的姿態就這麼憑空出現在她面前,帶著一如既往乾淨溫和的眼神,五官英俊一如從前。
於是她又想起了自己曾經滿懷少女心思地在那個時候還很流行的帶鎖日記本上寫下這樣一段煽情的話:他站在透明的光線里,側臉被陽光照得清亮柔軟,而我只是這樣看著他,都覺得像是有人在我心裡注she了一劑陽光。明明是寒冬的早上,外面還下著小雪,可我心裡像是有一顆小太陽,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溫暖光芒。
文科生的氣質實在是煽情得可怕,無數紛雜的念頭像是篩子裡的麵粉一樣,一經晃動就刷刷地落在神經上,晃得她眼花繚亂、心神激盪。
而此刻,孟唐站在她眼前,一身溫和的灰色針織衫竟然讓她產生了一種刺眼的錯覺。
就好像全身上下都在發光。
她連牙齒都在發抖,血液一路叫囂著狂奔到心臟。
撲通,撲通。
這是一個怎樣突然的重逢?
而在這樣短暫到可以用須臾來形容但對她而言卻猶如好幾個世紀般漫長的時刻,她聽見面前的男人用清冽溫潤甚至帶有那麼幾分淺淺笑意的聲音驚訝地對她說:「你認識我?」
窗外陽光明媚,一切都美好得不太真實。
而秦真坐在原地,明明不太怕冷的她頭一次感受到了寒冷刺骨的嚴冬滋味。
猶如晴天霹靂,猶如突墜冰窖,猶如心肌梗塞,猶如血栓發作。
☆、第15章
不是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重逢時的場景,哪怕沒有真的在一起過,她也幻想著他會走向她,微笑地叫著她的名字,像是闊別已久的老同學。
畢竟他們從初中到高中都是一個班的,偌大的B市,幾萬名同齡學生,這也是一種緣分。
然而秦真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真正重逢的這一天,他竟然真如想像中那樣笑得乾淨美好地望著她,只可惜出口卻是一句令她魂都差點丟了的話。
「你認識我?」
換種說法,這句話的意思是:請問我認識你嗎?
他不記得她了。
她曾經暗戀七年的人不記得她了。
……
有那麼一瞬間,秦真很想哭。
因為她固執已見地對白璐強調過很多次,她暗戀孟唐七年,是七年,不是六年也不是八年。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七年之後的又一個七年裡,其實她一直沒有忘記過他。
所以其實算起來也許根本不止七年。
她悲哀的,無可救藥的,無疾而終的初戀。
秦真在一瞬間感受著山洪暴發、颶風突起、火山噴發以及各種自然災害同時襲來的可怕感覺,卻見面前的男人忽然間低低地笑起來,無可奈何地坐在她旁邊,回過頭來嘆口氣。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活像是討不到糖果的孩子?」那樣溫柔和煦的嗓音在耳畔響起,秦真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然而緊接著孟唐便以無比熟稔的姿態證實了這一幕,因為他對她彎起唇角,無比肯定地吐出兩個字,「秦真。」
於是秦真驟然回魂,就跟被召喚師召喚而來的神獸一樣敏捷迅速。
她忽然意識到,孟唐在跟她開玩笑,他從一開始就認出了她。這也就證明在這麼漫長的時間裡,他一直記得那個叫秦真的老同學。
孟唐問她:「你去哪裡?」
她答:「La Lune室內設計。」
「你在那裡上班?」孟唐的語氣有點詫異。
「不是,我負責我們公司和那邊的合作。」
孟唐莞爾,「這麼多年不見,你都已經是個能幹的事業型女強人了。」
秦真紅了臉,勉勵克制住不知往哪裡放的手腳,強壯鎮定地說:「就是個業務員罷了,根本沒辦法跟你比的。」
「你知道我的狀況?」孟唐揚起了眉毛,明明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麼被他做出來就可以擁有行星撞擊地球的功效,掀起一片少女情懷。
秦真承認了,「你那麼厲害,先是考上了首都大學的法學專業,然後又被導師推薦去史丹福大學碩博連讀,誰會不知道?老同學裡都傳開了,美名遠揚的孟教授已經成為我們炫耀的資本了。」
孟唐笑起來,右臉露出了那一隻淺淺的梨渦,像是斟滿了全世界最醉人的芬芳。
秦真的心已經快要跳出喉嚨了。
然後兩人像是所有闊別重逢的老同學一樣進行了非常平和的交流,就在公交車停下來的時候,孟唐出言提醒她:「到站了。」
秦真笑著起身下車,不忘回頭對他揮揮手,笑容滿面地說了句:「再見!」
孟唐也笑著對她說:「同學會見。」
她一直笑靨如花,直到公交車消失在視線里,整個人才慢慢放鬆下來,嘴邊的笑意也消失不見。
等待那麼多年,換來了一次平和溫馨的談話。
不足十分鐘,熟稔親切,卻又疏離客氣。
她和他心心念念的人終於破天荒地在一起坐了一次,這是曾經的她夢寐以求很多年的事情,每回都盼著老師能把她調到他身邊去當同桌。
然而在他們當同學的七年時間裡,他身邊的人來了又走,卻始終沒有輪到她。
是巧合,也是遺憾。
秦真吸了吸鼻子,忽然紅了眼睛。
這大概是混跡職場那麼多年的她唯一保留下來的一丁點少女心了,關於她的初戀,關於孟唐二字。
她拎著紙袋轉過身來,卻猛然發現路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賓利,程陸揚坐在車裡,從開著的窗口看著她,也不知注意她多久了。
她猜剛才自己傻了吧唧朝公交車上的孟唐揮手然後久久不願離去的痴情場景也被他盡收眼底。
在跟著程陸揚亦步亦趨地往大廳里走時,秦真忍不住為自己解釋說:「剛才碰見一個老同學……」
「是嗎?」程陸揚聽起來似乎並不感興趣,淡淡地看她一眼,踏進電梯。
「因為太久沒見,所以就忍不住緬懷了一下同學情誼。」她又補充說,跟著踏進電梯。
「哦。」
「所以站在那兒發呆不是因為捨不得,其實就是一時之間感慨萬千,人嘛,年紀大了總會多愁善感一番。」她繼續打哈哈。
「看得出。」程陸揚居然十分配合。
秦真於是露出一抹笑容,今天的程總監真是破天荒的可愛。
卻聽可愛的總監大人露齒一笑,漫不經心地說:「秦真,我有沒有說過,今後別在我面前說言不由衷的話?」
「……」
「你說謊的時候,腦門兒上就刻著四個大字:我是騙子。」程陸揚沒了笑臉,很快走出電梯,扔下一句,「是個人都看得出你對車上的老同學念念不忘余情未了一往情深海枯石爛,你當我和你一樣出門不帶智商?」
「……」又一次被狠狠地羞辱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秦真和程陸揚的相處還是一如既往的充滿跌宕起伏的劇情感。
程陸揚的嘴還是那麼賤,秦真的脾氣還是那麼好,只除了隨著熟悉度逐漸上升,秦真已經開始適應了程陸揚的說話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