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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28:02 作者: 容光
    陶詩怔怔地望著大屏幕,很久之後才有所動作。然而在她回過神來的第一刻,立即頭也不回地跑向了馬路旁邊,搶過了一堆情侶剛攔下的計程車,砰地一聲關好門,在那對情侶驚愕的目光里大吼了一聲:「我有急事,不好意思!」

    她報上了地址,心急如焚地往時裝展趕。

    可是當她站在展廳外面的時候,卻又忽然間茫然了,她來幹什麼?她能幹什麼?

    她的眼前不斷浮現出大屏幕上放過的那些畫面,祁行與那個女人親密得像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用如此溫柔的神情注視著除她以外的第二個女人----或者其實她在他眼裡根本就不算個女人,只是個小孩子罷了。

    這樣想著,她覺得好像有人在心裡放了一把火,燒得她恨不能立即跳入冰水裡,哪怕凍死也好過這種折磨。

    她就這樣穿著並不嚴實的呢子裙站在展廳外面,失魂落魄、心亂如麻,直到看見展覽秀結束,所有的人魚貫而出。

    無數的名車停在門口,大量保安守在道旁,而名流們一對一對地走了出來,道旁無數的閃光燈不斷閃爍。

    她像是一株不起眼的雜糙,被人冷落在不遠外的空地上,只隔著短短的距離注視著另一個與她所在的地方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些華麗的閃耀的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切都很好地襯托出她的渺小她的寒酸她的不自量力。

    她穿著她以為的最好的衣服,化著她有史以來做到過的最好的妝容,可是一與那些人相比,她簡直可笑得像個小丑。

    所以在看見祁行與那個女人攜手走出門的那一刻,她根本失去了踏上前去的勇氣。

    她拿什麼去跟人比?

    她又憑什麼去跟人比?

    漫天飛舞的白雪裡,陶詩眼睜睜地看著祁行與另一個女人攜手走完紅毯,然後親自為她打開車門,含笑望著她坐了上去,然後才從另一邊上車。

    他們就像在演偶像劇似的,美好得不可思議。

    那一刻,陶詩的望著那輛黑色的汽車消失在視線里,終於淚如雨下。

    他說過的,要她不能在別人面前哭,因為哭只會令傷害她的人更加得意。可是他也說過,全世界只有他不會那樣對她,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出現在她身旁,給她一個獨一無二的小宇宙,她可以放心大膽地在裡面傷春悲秋沒關係。

    她 蹲在地上哭得一塌糊塗,卻越發深刻地理解到了這樣一個事實:有的話在你說的時候也許是出於真心,也是信誓旦旦地想要將它當做一個承諾去踐行,然而承諾這種 東西真的是有保質期的,當過了特定的時間,不論當時說話的人有多麼堅決,它的效力也終歸在日益削弱中變得脆弱起來。

    世上最美好之事無非承諾,而對於承諾來說最致命的東西卻是時間的流逝。

    它經受不起這個考驗。

    她也一樣,經受不起。

    八年時間,她愛上一個人。

    八年時間,她明白了她也許永遠都得不到這個人。

    這個事實終於伴著雪夜帶來的寒意侵入陶詩體內,凍得她瑟瑟發抖,體無完膚。

    ***

    陶詩回家的時候,祁行已經換上了一套灰色的家居服,坐在沙發上一邊吃梨,一邊看報紙。

    聽到開門聲,他唇角含笑地抬頭問她:「回來了?」

    她機械地脫掉鞋子,赤腳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然後一路走上二樓的臥室,沒有答話。

    祁行跟了上去,重新推開她關上的臥室門,審視了一圈她的面容,在發現她蒼白的臉色和險些失去血色的嘴唇時,心下一緊,「被凍著了?」

    然後他頓了頓,伸手去碰她紅腫的眼睛,神情一變,語氣陡然急促起來:「怎麼哭了?是不是陳冬亞對你做了什麼?」

    陶詩緩緩抬頭看他,在看清他眼裡的焦躁不安時,忽然間心下一動,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我沒事,電影太感人了,就把眼睛都哭腫了。」

    「那就是凍著了?」祁行鬆口氣,轉身去開門,「我給你放熱水,先泡個澡----」

    「不是凍著了,如果你是指我的嘴唇沒什麼顏色的話----」陶詩幾乎是嬌俏地把語氣放輕快了,「我們接吻了,也許是時間太長,要麼就是他太急躁了,所以把我嘴唇都弄疼了。」

    此刻,她滿心仇恨,甚至是帶著期待的目光看著他的背影,也如願以償看見了他霎時之間僵硬的姿態。

    但凡他有半點在乎她----

    但凡他對她有那麼一丁點超越親情的感情----

    他一定會受傷。

    而她渴望看到他受傷的樣子----她幾乎是以這樣極端的心情去期待他的反應。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祁行僅僅是僵硬了片刻,然後就轉動門把,拉開了門。

    他甚至回過頭來笑著朝她眨眨眼,「Congratulations, my dearest girl. I』ve told you your prince would come soon.」

    然後那扇門在她面前緩緩合上,外面的光線霎時與他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門邊,同一時間,陷入混沌黑暗的深淵裡的還有她的心。

    ***

    祁行從容不迫地去浴室幫陶詩放好了水,然後又把茶几上的盤子端進廚房,有條不紊地幫她切了梨和哈密瓜,重新端回茶几上,等待她洗澡之後出來吃。

    他走進書房,打開電腦,想要看點和明天的會議有關的資料,卻意外地接到了周小姐的電話。

    周素凌是今天陪他出席展會的女伴,也是副市長的女兒。之前在一項和政府合作的企劃里認識,之後兩人也斷斷續續有過幾次會面,看得出,周素凌對他很有興趣。

    祁遂年也在這件事情上提過很多次,畢竟周素凌的父親已經是公認的下一屆市長,如果祁家能擁有這樣一個堅強的後盾,今後的發展自然也將更加順利。

    他接起電話,用慣來的溫文爾雅開始了這場交談。

    而陶詩敲門進來的時候,恰好聽見他在柔聲道晚安,腳下一頓,已經冰寒徹骨的心再一次受到重擊。

    她問他:「今晚陪你去參加時裝展的女人是誰啊?」

    「周小姐,你之前沒有見過的。」祁行對她微微一笑,視線卻落在了她恢復血色的嘴唇上,心裡某個角落忽然間開始急劇收縮。然後他用一種調侃的語調問她,「你和冬亞發展得這麼快?第一次約會就……」

    陶詩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沒有異樣,沒有難過,沒有惱怒。

    她忽然想要歇斯底里地沖他發泄一通,或者又哭又鬧,把這些年來她對他的感情統統說出口,可是她沒有,她不敢,她自卑……她說不出來。

    她只能露出一抹笑容,用最後的偽裝來掩飾內心的巨大失望,「他很好,是值得信賴的人,我幾乎以為我們認識很多年了,所以沒有去克制自己。」

    頓了頓,她又問:「你不會不開心吧?覺得我做事情太過輕率,不懂得保護自己?」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

    祁行幾乎沉默了片刻,努力思索著作為一個養大她的男人,亦父亦兄,在這種時候究竟該如何應對?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像教育女兒一樣教育她保護好自己,可是另一種力量又在克制他說出任何禁止他們親密接觸的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股力量從何而來,但他就是害怕他的禁止和緊張會透露出心裡的一些不該有的情緒。

    他不能夠告訴陶詩他不希望她和別的男人有親密舉動,他不能夠告訴她聽到她和陳冬亞接吻時他內心那座瞬間崩塌的牢固建築,他不能夠告訴她他竟然產生了一種名為後悔的情緒,後悔把她送到陳冬亞面前,他……頭一次面對這種鋪天蓋地襲來的巨大矛盾,祁行沉默了片刻,最終含笑說:「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資格也有能力為自己的選擇和行為做出判斷,不必凡事都問我。」

    他起身往外走,經過她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肩,「我相信你,陶詩。」

    那一刻,他覺得天都快要崩塌下來,而她覺得腳下的土壤正在皸裂,就要將她吞噬進去。

    ***

    那天之後,兩人的相處似乎還和從前一樣,但是平靜的表面之下又有什麼不一樣了----祁行再也沒有陪她入睡過,兩人幾乎沒有了談心的時刻,只是過著狀似親密的生活。

    她又有幾次在報紙或者電視上看見他和周素凌一起出席社交場合的畫面,媒體的評價正如她所恐懼的那樣----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陶詩覺得自己的世界似乎正在一點一點被人摧毀,但靜下心來想一想,其實摧毀它的並非祁行----他一手替她建起了這個世界,而毀掉它的是她對他產生的那份不該有的感情。

    周末那天,陶詩接到班上一個女生的電話,兩人關係還不錯,對方又在電話里哭個不停,陶詩就親自趕了出去。在得知對方意外懷孕,而男朋友因為年紀小、沒擔當,慌亂得直接跑掉了之後,她簡直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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