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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26:46 作者: 公子恆
「這我怎麼記得。」
「她睜著眼?閉著眼?看著你麼?」
「操,說過我不記得了。」
「她腿環在你爸腰上?」
「唐古!」
「告訴我。」
「老子不記得了。」
「你爸在上面?你媽在上面?」
「我爸。」
「他光著屁股?」
「哈,那叫一個光,圓滾滾的比我媽的還大,一拱一拱的。」
「他屁股上有痣或別的什麼胎記麼?」
「有,左邊屁股蛋上。」
「多大?」
「痔能有多大,不仔細根本看不出來。」
「你媽當時頭髮長麼?有多長?」
「沒印象,可能有點兒長吧。」
「你爸呢?」
「很短,小平頭。」
「你爸一直理小平頭?」
「不,有時會長點兒,也長不了多少。」
「現在你再想想,你媽的腿環在你爸腰上麼?」
「嗯……沒有。」
「為什麼,怎麼想起來的?」
「我爸的腰沒東西擋著,光溜溜的。」
「你爸腰細麼?」
「不細,挺結實的。」
「很結實?有腹肌?」
「有。」
「幾塊,數過麼?」
「還用數麼,八塊,你見過長七塊的?」
「連腹直肌都清晰?」
「對。」
「記得你媽辱頭的顏色麼?」
「粉色?要不就是褐色?哪會注意這種細節。」
「你爸呢?」
「黑褐黑褐的。」
「你爸屁股翹麼?」
「挺翹的。」
「屁眼周圍長毛?」
「一圈,挺黑挺短。」
「屁眼顏色很深?」
「很深,也是黑褐黑褐……」
郭小帥突然不說話了,他感到毛骨悚然,冷汗一下子躥出來,脊背又涼又濕。
「你到底啥意思!」他惡狠狠瞪著唐古。
「你說呢,」唐古面無表情,「你說我啥意思。」
「郭小帥,那晚你眼裡看到的全是你爸,直到現在,你眼裡也只有你爸,可你的大腦把他偷換了,換成你媽的樣子,你的潛意識阻止自己走上那條所謂悖德的不歸路。」
「你騙了自己整整五年。」
郭小帥已經聽不見了,他抓起書包,頭也不回飛快跑出去。天灰濛濛的,要下雨了。
他在大街上跑了很久,也不知道要往哪兒跑。
跑啊,跑啊,不然的話,他就要瘋了。
13
下午五點,豆大的水珠子一顆一顆砸下來,越來越密,最後連成一片。郭大明收拾了東西,縮起腦袋往回跑。好不容易到家,衣服軟趴趴的,濕不拉唧粘身上,像兜了水的布袋,來回晃蕩。
他拿了把傘去接郭小帥,想想還是算了。老大不小的人,淋場雨都怕淋病了以後還怎麼闖路。
一直到七點,雨早就停了,郭小帥連個影兒都沒見著。
郭大明這才慌了,胡亂套件衣服衝出去。
初春雨後,夜是刺骨的涼,郭大明沒走兩步牙就開始咯咯顫。一路見著穿灰羽絨服黑褲子白球鞋的男生就上前看兩眼。漸漸走出街口,走上大馬路。學校就在不遠處,教學樓黑糊糊一片,只剩幾個辦公室亮著燈,在黑夜中一閃一閃,泛著蒙蒙的水光。
郭大明從學校里出來時,臉已經青了。
他從沒這麼害怕過。
年輕時蹲牢房,一群尖嘴猴腮的癟三圍著要捅他屁眼子,他沒這麼害怕。兒子和同學打架鼻青臉腫回來,他沒這麼害怕。綠色大蓋帽的公安民警找到他說他女人已經被車撞死了,他沒這麼害怕。
他覺得自己真的老了。
他昏頭昏腦走回家,打開門。
天花板下那吊髒兮兮的燈泡散出懨懨的黃光,郭大明看清沙發上坐了個人,是郭小帥,不知啥時候回來了,渾身上下沒一處干地兒,臉慘白慘白。
郭大明的身體晃了晃:「你怎麼才回來。」
郭小明不說話,連看都不看他,眼睛直直盯著地,像要把那水泥板燒出兩個洞。
郭大明急了,走過去抓郭小帥的胳膊:「你咋了,你說話啊,你到底咋了?」
「別他媽碰我。」郭小帥一下子跳起來,瞪著血紅的眼,「都在撒謊,都他媽在撒謊!你是我爸,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你是我爸,我是你兒子,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害了我媽,媽是你害死的!你打我,喝了酒就他媽只知道打人!你打我我能不恨你麼!難道我不恨你麼!我怎麼可能不恨你!我恨死你!」
郭大明的心一下子涼了。他愣在原地,嗓子裡咕嚕咕嚕像卡了塊石頭,嘴張了半天也沒說出話。
他兒子恨他。
兒子小時候沒少挨過他的拳頭,經常鼻青臉腫去上學。他沒覺得有啥不妥,他也是被打出來的,八歲那年偷了鄰居一個桔子,被爹吊起來打。小時候偷針,長大偷金。如果不是那次慘痛的經驗教訓,他成不了今天的郭大明。他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可也堂堂正正,沒幹過啥損人利己的事兒。
可是兒子剛才對他說,他恨他。
郭大明慢慢走進廚房,用鍋子熱了熱飯菜,端出來擺在桌上。
「吃飯吧,這麼晚了,咱也餓了。」
晚上,郭小帥直挺挺躺著,他睡不著。
郭大明也沒睡著,平時呼嚕打得一浪一浪的,今天卻安安靜靜,什麼聲音也沒有。
郭小帥想起那天晚上打昏郭大明,用菜刀把他整隻雞巴切下來,抹點油灰,插根吸管。
當時覺得很慡,為什麼?因為像媽的女人再也不會被郭大明操了?因為郭大明再也操不了女人了?
越想越不對勁。
以前的生活多簡單啊,他只知道媽是他愛上的第一個女人,郭大明是他痛恨一輩子的男人,他只有好好學習,考上清華,才能逃離這個家,逃離讓他又恨又怕的男人。
以前的夏天,陽光燦爛的。他過得不快活,可他總有個信念,這信念根深蒂固,改變不了。
可現在信念塌了,多年來支撐他成長的柱子是泡幻影。
他只想一步一步踏實過日子,當個普普通通的優等生,可咋就這麼難呢?
他犯了罪,犯罪的人,已經走不了回頭路了。
「我操你媽。」郭小帥一把鼻涕一把淚,「你幹啥要跟我說那些,唐古,你幹啥要跟我說那些。」
唐古沒說話,他看著窗外,面無表情。
那年春天唐古終於退了學,全校人都知道他是個同性戀,是個喜歡男人的變態,每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他混不下去了。
14
郭小帥對自己說:沒啥好怕的。他不還是郭小帥麼,他不還是成績很好麼,日子不還是照樣過麼。
他要考清華,掙很多很多錢,然後和孫芳結婚,生一堆娃。
不行,國家搞計劃生育,超生要罰款。
怎麼著也該生兩個,罰就罰唄。
可孫芳不這麼想。
孫芳說:「郭小帥,咱們還是分手吧。」
郭小帥嗤笑:「你這話要說多少遍,你不累麼?」他知道孫芳不可能真的和他分,孫芳還掛念著郭大明,分了,就沒機會見面了。現在這麼耗著,好歹每月能聚一起吃頓飯。郭小帥看在眼裡,嘴上不說,暗地嫉妒得發狂,可也不知道究竟在嫉妒啥。
「小帥,你知道做你的女朋友壓力有多大?你學理科,我學文科,你是尖子生,我是墊底的,整個年級的老師恨不得都盯著我,怕我拖你的後腿,怕我害了你毀你的前途。」
郭小帥不耐煩:「怎麼總在乎有的沒有的,這些很重要麼?」他緩和了語氣:「阿芳,你說,和我在一起,這些根本不算什麼。對不對。」
孫芳沒說話,任郭小帥摟著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她感到有點傷感。這種生活不平衡,總有一天,等到終於撐不住的時候,轟隆一聲,就塌了。
高二走到尾巴,眼看著快到高三,人生至關重要的一年,決不能鬆懈。廣中雖然是重點,每年考上清華北大的寥寥無幾。沒辦法,皇城腳下玉米梗子都要比別的地方金貴,外省考分幾十幾十往上拔,想進京就得拼命。
廣中本來分配了幾個保送清華北大的名額,全被當官的子女占去。郭小帥的班主任找校長理論時,老頭子一臉狡猾地說:「憑郭小帥的成績,啥學校上不了,還稀罕這麼。他那麼骨氣的孩子,你給他他也不會要吧,咱們要照顧那些稍微推一把就能上的同學,好鋼用到刀刃上,沒意義的事兒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