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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26:44 作者: 公子恆
    冷山突然哭了:「你騙我,大雷,你騙我,我喝了,可我還是餓啊,我要被餓死了……你騙我,你說你看見綠洲了,可我看不見,我什麼也看不見……嗚嗚……」

    蔣大雷覺得胃中刀絞般劇痛,所有被意志封閉的感官都復活,隨著這個被戳穿的謊言、隨著這個破滅的童話翩翩起舞。他的嗓子更啞了:「山,我沒有騙你……吃的總會有的,你再等等,等到明天,吃的就會有了,我發誓。」

    冷山渾身劇烈震顫一瞬,不動了。他把臉轉過來,直直盯著蔣大雷,像死不瞑目的屍體。這一刻蔣大雷竟覺得冷山並沒有瞎──冷山看得見,什麼都看得見,看得見他,看得見這荒漠,看得見遙遠的前方沒有綠洲……他感到胸中湧起cháo水般的恐懼,冷山已經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冷山了。

    冷山嘿嘿笑了,笑得很悽厲。「大雷,」他說,「你還是在騙我。你說明天就有吃的了,可你其實是在打著主意,想要吃我的肉吧!」蔣大雷嚇了一跳:「山,你在說什麼啊!你開什麼玩笑!」冷山又笑,笑得像哭:「你以為我看不見,就不知道你的詭計麼。你也餓了,你比我更餓,所以你想要吃我的肉,就在今晚,你趁我睡著,就要來割我的肉了。」

    冷山一下子坐起,在黑暗中裂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你以為我不知道麼?呵呵,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我做了這麼久的戀人,戰場上生死與共。如今因為飢餓,你就忘了攜手之情,想要吃我的肉果腹,我錯看你了……你想割我的肉,還想把我的胳膊插在樹枝上烤著吃,我都知道,哈哈,我都知道,有人告訴我了……」

    蔣大雷震驚到極點,瞪著血紅的眼,結結巴巴說:「你在說什麼啊……山……你瘋了……」他看著瘋狂中的少年一點點逼近,雞皮疙瘩爆生,毛髮根根豎起,終於忍不住,打開車門跌跌撞撞衝下去。傷口一陣裂痛,他摔倒在軟綿綿的沙地上。

    冷山也下了車,摸索著向男人靠攏。他抓住蔣大雷的一隻腳,順著結實粗壯的小腿向上滑,快到膝蓋時,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他將它拔出,放在手心摩挲,原來是一把「騎士」折刀。他得意地笑了,像是發現了什麼天大的機密:「你看,你把刀都磨好了,可惜你藏得不是地方,讓我發現了。現在你沒話說了吧,如果你不是想要割我的肉吃,那帶著這把刀做什麼?」

    蔣大雷驚恐到說不出話。這種折刀戰士們人手一把,隨身帶著做防具,他有,冷山也一定有。他張嘴想解釋,卻被冷山揪住頭髮,狠狠扇了一巴掌。臉被打得歪向一邊,鼻血湧出。他緊緊閉住嘴,一聲不吭。

    冷山頭痛欲裂,雙眼被怒火燒得通紅。蔣大雷不答話,便是默認。他覺得自己被背叛了,被戰友、被愛侶、被最親密的人背叛了。他直起身,將僅存的氣力凝在腳底,一下一下踩著蜷縮成一團的蔣大雷,邊踩邊罵:「我讓你吃我的肉,我讓你吃我的肉,我讓你吃……」

    蔣大雷聽到咯!一聲,肋骨斷了。他噴出一口血,靜靜望著暴怒的少年。他又看見綠洲了,青青蔥蔥一片,高高矗立著,就在前方不遠處。他想喊冷山,想要告訴他這件事,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

    冷山將死魚般的男人四肢打開,呈大字形趴在黃沙里,開始扒他的衣服。其實總共只有兩件,一條迷彩褲,一條內褲,都穿了很久沒有洗,快爛成布條。

    蔣大雷全裸了,黑黝黝的肉體在月色下泛著油亮的光,兩片圓滾滾的屁股瓣從窄小的胯間隆起,像女人高聳的奶子。當然這一切冷山是看不見的。他唾了一口,掰開蔣大雷的屁fèng,收起折刀,將它抵著緊緊閉合的肛門圈塞進去,一直捅到底,整根沒入。指尖濕濕的,是血。蔣大雷連哼都沒哼一聲。

    冷山踉踉蹌蹌摸到車上,從座位下取出一支步槍,又摸回男人身邊,抓著蔣大雷短短的頭髮,槍口對準太陽穴:「你能夠吃我的肉,我就能夠殺你。」嗓音冷冷的,很沉痛,很哀默。

    蔣大雷閉上眼:「山,對不起,不能陪你數星星了。」

    冷山渾身一震,槍掉到地上。他捂著臉蹲下:「為什麼,為什麼要吃我……」蔣大雷一陣無力:「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吃你,我愛你都來不及……」

    「住口!」冷山大吼,表情極度猙獰,「我都看到了,你想要吃我的肉,我都看到了,別以為你瞞得過,我都看到了……」他撿起步槍,摸到男人血糊糊的屁眼,對準了狠狠插進去,槍管碰到一個硬物,是埋在男人體內的折刀。「啊……」蔣大雷叫了聲,神智開始恍惚。他只覺得兩塊冷冰冰的金屬在腸子裡撞來撞去,小腹突突跳,火辣辣的。

    冷山淚流滿面,捏著槍管一下一下捅著蔣大雷的屁洞。他湊過去啃男人的唇,鼻涕眼淚糊得兩人滿臉都是:「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蔣大雷虛弱地笑了:「我沒騙你,我從來就沒有騙過你。」

    「啊──」冷山發出一聲悲鳴,死死摟住昏過去的男人。「大雷!大雷!」他拔出槍管,捏著陰精,顫巍巍插進男人肛門,「如果你離我而去,我就什麼也不剩了……」他陷在在蔣大雷溫暖的體內,哭得像個孩子。遠方騰起一團火光,這場戰爭,終於快要結束。

    7

    半夢半醒間,冷山聞到肉的香味。他刷的坐起,兩隻手在身上摸來摸去。摸了很久,似乎是完整的,沒有缺胳膊少腿,他舒了口氣。蔣大雷折了灌木的枝幹,在車外沙地上烤肉,看到這一幕,苦澀地咧了咧嘴:「我不會吃你的,山。」

    「這是被禿鷲吃剩的腐肉,我看到,就扛回來了。」他突然笑了,很開心,「山,我們有肉吃了,我們不會被餓死了。我們還剩一點水,現在我們又有了肉,我們能走出這片沙漠了。」他的眼被冉冉上升的黑煙燻出淚。

    冷山愣愣坐著,過了很久,他拍著手,也笑了:「大雷,真的麼,我們有吃的了,我們有救了。」他覺得希望就在不遠的前方沖他們招手。

    冷山狼吞虎咽。烤肉沒放鹽,嘗不出味道,嚼著像乾巴巴的碎木屑。其實有沒有味道都無所謂,冷山已經喪失味覺。最難熬的那幾天裡,他甚至感到周身的器官只剩一隻胃,沒有四肢沒有軀幹沒有舌頭。那隻胃翻江倒海滾動著,越變越巨大。

    蔣大雷眯起眼,天邊壓著一片茶色的雲,轉瞬又消失不見。冷山說:「大雷,你不吃麼?」蔣大雷笑了笑:「我剛吃過,你不要省著,還有很多,我都扛回來了……」他猛地捂住嘴,再打開時,手心裡一團黑糊糊的血。他按了按胸腔,裡面有雜音,昨晚冷山的那一腳,實在太狠了。

    這幾日蔣大雷總是很困,白天開車開著就會睡著。大腿上一層層淤青,全是用手掐出來的。他知道自己不能睡,睡著了,就沒有人叫醒冷山。

    沙漠不停倒退。駛過岩石塊,駛過灌木叢,駛過縱橫交錯的枯木,駛過古老城牆的殘垣斷壁。駛過日升,駛過日落。

    半夜,冷山被一陣喧譁吵醒。他坐起身,把耳朵貼在車窗上。嘩啦啦,嘩啦啦,還有男人在笑,是蔣大雷,他又笑又叫,大聲唱著歌──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問,為什麼。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問,為什麼……冷山打開車門,迎面撲來一股濕氣,碩大的雨點鋪天蓋地猛砸。他用手護著頭,喊道:「大雷!大雷!你在哪?你在幹什麼?」他的話很快被雨聲淹沒。一雙手突然伸過來,攔腰抱起他。蔣大雷在他耳邊大聲說:「山!你看,你看!下雨了!這是沙漠中難得一見的雨水,這是好兆頭,我們有希望了,我們有救了!你看,你看,我們今天找到了食物,現在又下雨了,這是老天爺在告訴我們,我們一定能走出去,我們一定會活著走出去!」

    冷山哭了,他從來沒有這麼痛快地哭過。這幾天他總是哭,眼淚都快流幹了,現在雨水為他帶來新鮮的淚,快樂的淚,希望的淚。他緊緊摟住蔣大雷的脖子,被他抱著,兩腳騰空在泥呼呼的沙地上轉圈。他想起以前,蔣大雷總是喜歡這樣抱著他轉圈,在空曠的打靶場上,在綠幽幽的森林裡,在深藍的星空下……轟的一個響雷炸開,他飄飄忽忽,像在飛。

    8

    這場雨下了一夜。蔣大雷接了滿滿三大桶水,擰緊了放進後備箱。

    冷山發著低燒,躺在后座昏睡,他夢見了半個月前的事情。一個個片斷如同記憶殘像,蜂擁而至。

    戰場上雙方激烈交火。「冷山!左邊!」他聽見一聲吼,蔣大雷瞪著血紅的眼睛向他撲過來。晚上,黑乎乎的帳篷里,冷山摸著蔣大雷胸口的紗布:「大雷,你願不願意同我一起,離開這鬼地方?」蔣大雷張大嘴:「離開!去哪?」冷山說:「營地後面就是沙漠,我們駕著車,不到一個月,就能走出去。」蔣大雷吃了一驚:「穿越沙漠,你瘋了!」冷山笑了:「你不相信我麼?」他在蔣大雷身邊躺下:「我的眼睛,撐不了多久。部隊不會放我們走,留在這裡就是等死。大雷,你想想看,我們走出去後……」冷山不說話了,他陷入綺麗的幻想世界。蔣大雷望著冷山,少年的側臉那麼美,那麼純潔,像天使。他握住冷山的手:「我答應你,我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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