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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3:21:50 作者: superpanda
他自己都覺得像在夢中一樣,不可思議。
李朝隱導演的要求很高,一部《家族》,居然整整拍攝了十個月,沒有休息。
何修懿發現,與左然對戲的感覺非常舒服,而這種感覺,在他拿最佳男配時都沒有過。
在扮演對方的愛人時,他能很輕易地「入戲」。他已經五年沒有演戲了,有的時候其實不大習慣,然而,左然卻總可以用「沈炎」的深情,迅速地令他進入「宋至」的角色。
偶爾……左然那高超的演技,甚至會讓何修懿的心臟狂跳。
比如,在拍「沈炎教從沒有上過學的宋至讀詩」這一段時,左然用漂亮得好像琥珀一般的眼睛看著何修懿,並輕輕地教他念「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這幾句詩句,當時何修懿跟著念的聲音甚至都有點發抖了。
再比如,在拍「沈炎對宋至說起了抗戰」那一段時,左然拉起了何修懿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而後緩緩地講出了台詞:「宋至,我常常覺得,當一個愛人,與當一個軍人,有著相似之處,就是所有嘴上講的全都不能說明什麼,真正能證明心意的,唯有一輩子的忠誠----把他放在心尖,認為他的生命高於你的生命,認為他的尊嚴高於你的尊嚴,直到最後一刻。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才能說自己擔得住身份。」當時,何修懿明顯覺得臉上發起燒。
……
在《家族》殺青之前大約一個月,發行部門終於不再遮遮掩掩,而是開始陸續向外界透消息,其中也包括兩位主演的名字。
雖然在大陸不能正式地上映,但也並不說明它會毫無水花。
很奇怪地,何修懿在網上看見了個很荒謬的說法。
有些人稱,左然也算是「得償所願」了,為他開心。
有自稱是左然「鐵粉」的人表示,左然曾經在訪談中表示自己最喜歡的演員是「何修懿」;那些傢伙還說,也有一次,左然在首映上公開宣稱最渴望合作的演員是「何修懿」。
何修懿覺得還蠻有想像力的----他很清楚,左然很少接受採訪,即使接受,回答也總是很「官方」,什麼「謝謝」之類的話,從不主動製造話題。
而且,左然作為影帝,「最喜歡」的演員,不會是個無名之輩,那叫自貶身價。
何修懿在看見這些說法之後,立即挺好笑地講給了左然聽。
經過九個月的相處,兩個人的關係不錯。
他笑著說:「怎麼會有這種帖子?太離譜了。」
沒有想到,左然卻是淡淡地道:「都是真的。」
「……嗯?」
左然又重複了一遍:「都是真的。」
何修懿愣在了原地。
過了大約有半分鐘,何修懿才躊躇著道:「可我只演過兩部戲,都是配角,戲份不重……而且當時早息影了……」
「……」左然垂著眸子看著地面,半晌之後才又重新抬眼,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道,「我是在念大二時,無意中看到了你的第一部戲,特別喜歡你對於角色的演繹,感覺直擊心肺。」
「嗯?」何修懿還記得,當時演的,是個「孤獨」的人。
「那個角色和我當時狀態很像。因為父親工作原因,我……小學六年一共換了兩次學校,中學六年同樣走了三個地方,每次剛剛有了朋友,便要被迫與所有人說再見了。這導致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我對與周圍人交往沒有興趣。」
「……」何修懿想:你現在也依然沒有興趣。
不過,他總算有點是明白左然性格的成因了。一直不停遷徙的人,一般會走兩個極端----要麼不喜與人產生聯繫,要麼八面玲瓏從善如流。
左然繼續講道:「世上遷徙,都是為了生存,而你演的,卻透露著詩意。我還記得你在電影中唱了一首歌,叫作《不要把我葬在寂寞平原》。」
【不要把我葬在寂寞平原,年輕人傷心地低吟:我常夢想在教堂里安睡,躺在我父親近旁的那座山崗。】
「嗯,」何修懿說,「取自某電影中牛仔們的歌。」
那部片子,左然反覆看了多遍,而何修懿,也留在了他的心尖。
他想知道何修懿是不是也是同樣的人,經常搜索信息,卻是一無所獲,因為何修懿也只不過是一個新人罷了。
左然停了一下,而後又十分平靜地說道:「大三暑假……我的一個朋友去橫店當群演『體驗生活』,有次他說,你的劇組也正在那邊拍電影。」
「那是我的第二部戲,也是復出前的最後一部。」
「不太清楚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我也跑去了影視城,被朋友介紹給群頭,然後等待進入你的劇組拍一、兩天戲。」
「餵……」
「然後我便……見到了你。」
左然還記得,第一感覺是----他沒見過那麼漂亮的人。
那種悸動如今依然還在胸口。
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然而卻是左然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天,那些記憶滾燙滾燙,像被人用燒紅了的烙鐵印在骨頭上,從未因時光的研磨、歲月的沖刷而有一絲一毫的模糊。
左然繼續回憶:「你……對人挺好的。那天上午下雨,導演讓正式演員去避雨,群演冒雨拍戲,後來……那場雨越下越大了,是你打傘過來,並且對導演說『算了,這麼大雨,讓他們躲躲吧』。因為那一場雨,上午的戲沒有拍完,劇組不給群演準備午餐和水,也是你自掏腰包請了我們的。」
他也終於知道,何修懿和他並不是一樣的人,何修懿只是非常地有同理心。
何修懿笑了笑:「人應該不多吧?我那時挺窮的,不捨得花錢的。」
左然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講述:「當時我要演一場爆破戲,就是,『炸彈』一響,我便被『炸死』在後邊地上。」
「……」
「可能因為我想在你面前表現好一點吧,『炸彈』響了之後,我便猛地躍起並且摔倒在地。因為趴得太狠,帽子掉了,還滾遠了,在寂靜的片場產生了一種特別刺耳的聲音。」
聽到這裡,何修懿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也知道,群演地位低下,導演叫我立刻起來,重新拍攝。只有你走回來,問我沒事兒吧……還說,鏡頭拍不到腰以下,落地時保護下自己。」他記得當時何修懿在笑,在雨後的空氣中很清新。當時,何修懿幫他把帽子撿了回去,背光走過來時身後有道彩虹,他精緻的臉孔好像會發光一樣。
那個時候,流逝的時間溫柔得仿佛沙漏中的細沙。
左然又說:「那天結束之後,我鼓起勇氣向你搭了幾句話。當時你在抽菸,不過還是夾著煙與我聊了下。」
何修懿說:「我戒菸了。」
「當時你教我說,倒下時可以慢一點,多多表現自己,為將來爭取些機會。」
「……」
「你問我為什麼要干群演,我撒了謊,說為夢想,其實講的都是別人的事。」
「撒謊……?」
「你便教我如何嚮導演們自薦,還有應該如何準備各種資料。」
「……」
「當時你說:『你會紅的,能成為一個好演員。』」
何修懿說:「這是顯而易見的啊,你光憑臉也能紅的。」
左然又道:「最後,你走之前,對我笑了笑說:『期待將來能與你演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手戲,到時候你要提醒我一下,我們兩個曾經見過。』」左然記得非常清楚,何修懿轉身離開時,夾著煙的手對他揮了下,在煙霧和火星當中,那個人變得縹緲了。
一見鍾情。
何修懿說:「呃……」
「我知道你是隨口安慰我,但我覺得……是個約定,唯一與我有過約定的人。」
「……」
「我不想要讓你失望,很可笑吧?我總認為,若去上班,不再演戲,便是違約。」何修懿說「期待」演對手戲,左然不願令何修懿「失望」。
「左然……」
「我學的是理工,然而我不喜歡,當時也不知道畢業後幹什麼。當了一個月群演後,我發現自己還挺喜歡演戲,不過,更加重要的是……於是我便正式進入了這一行。」左然省略了中間幾個字。